另一边的小楼上,柳怀璟正在与一人闭门密谈,那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着一身红色官服,赫然便是沈郡守。
皇上传他来,是为了公事。他细细查问了清源郡这些年的庄稼收成,商贾盈利和岁赋等情况,尤其是对当地的科举情况,更是恨不得将每个考生的名字都问清楚。
可沈郡守虽然对这些烂熟于心,皆能对答如流,但是只要一思及家中境况,就觉得如坐针毡,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着,煎熬难当,奏对的时候,他那面上的表情实在是愁苦不堪,还得硬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容来。
原来他在听闻儿子死讯的时候,本想第一时间赶过去,无奈突逢圣上急召,只得先行派人过去打探消息,自己转道来了芷兰园。
“回禀皇上,今年秋闱在即,报名的秀才共有一千三百五十四人,其中尤以清源本地生员人数最多,光受教于周老先生门下的,就有七十三人,聆听过他指点教诲的,更是不计其数,我南平人才济济,学风日盛,皇上尽可省心无忧了。”
“很好,当初朕还不肯放老师回乡呢,现在想来,这真是朕此生下的最对的一道旨意啊!惠及朕一人,不如惠及天下所有读书人。你大可与老师去说,这辈子不给朕教出十来个大学士三五个宰辅一二个太师,朕可不会放他去休息!”
沈郡守低头称是:“周老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又忠心可鉴日月,有老先生在,皇上可放心了。”
“说起来,你与朕一道受教于老师门下,朕称你一声同门师弟可好?老师教出来的人,朕自然是放心的,你的政绩,朕每年都在看,连宋先生对你也是赞不绝口,你只管安心做你的郡守,等秋闱过了,结果出来,朕就把你调到长陵去。”
沈郡守突然沉默了。
柳怀璟看着他,疑惑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承蒙皇上和先生高看,微臣做郡守多年,虽无大过,亦无大功,升迁赴京这种事,微臣从未想过,也恕微臣不敢应,请皇上收回成命!”
“你要学老师在清源终老一生?你才几岁?如今朝廷在用人之际,朕自是要重用你,这种时候,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才是要紧事,老师的淡泊无为那一套,你还是不要学了罢!”
沈郡守突然两眶盈泪,哽咽道:“封妻荫子……皇上,微臣斗胆问一句,如无子可荫,纵使创下不世功业,又有何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