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知毫不犹豫地反手抓住了那只掐着自己下巴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强迫他脱手,只冷冷地望着他,心中却是纠结痛楚万分。
她为什么杀不了他?难道自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纸老虎?难道这么多年,她自以为自己呼风唤雨,备受尊敬,其实不过是自己的臆想,是一场所有人陪她演的滑稽戏?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像是在看一场木偶戏,或者一只被关在动物园里搔头弄耳上蹿下跳的猴子?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心乱如麻。
但她很快就命令自己不再想下去了。
她宋远知孤身一人来到南平,无权无势,无亲无故,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便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的冷静自持,极强的自控力和极快的应变能力。
沉默良久,她捂着自己的肩膀做痛楚状,目光哀戚晦暗:“你说的没错,我杀不了你。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你动手吧。”
“你不愿意嫁给朕?”赵锡梁眉心皱紧,挤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加上上一次,你已经拒绝了朕两次。朕这一生,鲜有动心的人,至今后宫空悬,膝下寂寞,只为等一个知心人。朕原本以为,你会成为那个人。可你,宁愿死,也不愿嫁给朕吗?”
“不错。”宋远知又退了一步,“今天你要么就干脆点,直接杀了我,但要我嫁给你,决计不可能!”
“决计不可能?”赵锡梁脸色骤暗,眼神好似要吃人。
“决计不可能。”宋远知斩钉截铁。
“好。”终究等不来他想要的答案,赵锡梁望着两人俱是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模样,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益,无奈地闭眼,叹息了一声:“今日不是你输了,是朕输了。为江山计,朕是该留住你的,可是朕私心里,总是不愿意伤你……罢了,你去吧……”
他的反应皆在宋远知的预料之中,她暗暗冷笑,你说我杀不了你,你不也同样杀不了我?你既兴兵来犯,屠戮军民,我虽非南平人,可也懂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当也不能坐视不理。你我之间早已势同水火,还罔谈什么婚嫁呢?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斩于剑下。
她恨恨地想着,嘴上却是识时务。拱了拱手道:“多谢赵公子不杀之恩。那么,宋某这就告辞下山了。”
赵锡梁趁势将那个药瓶塞到她手里,道:“把这个拿好,不许再丢了!宋远知,你记着,事不过三,希望等我第三次来提亲的时候,你不会再拒绝了。”
宋远知想了想,还是把那个莹润小巧的瓷白瓶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多谢!”说完她便马不停蹄地往山下去了。
期间穿过那排侍卫时,她还被那个叫阿原的彪形大汉阻了一阻,那个大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碍于皇命又不好拿她怎么样,满腔的杀气无处发泄,带得他附近的杜鹃花丛瑟瑟发抖,花瓣叶子漫天飞扬,只留一堆光秃秃的枝干。
等宋远知一走远,阿原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扶着赵锡梁的胳膊问道:“陛下,属下等救驾来迟,陛下伤势要紧吗?”
“不碍事,你扶朕坐下歇会便好。”赵锡梁摆摆手,借着他的手盘膝坐下,忍痛拉开胸口衣服,只依稀能见血肉模糊的一团。
阿原熟练地掏出腰间的一小壶酒,道:“请皇上陛下忍着点。”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对准赵锡梁的伤口直喷过去。
“呃!”赵锡梁痛哼了一声,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有气无力地道:“她的剑又窄又薄,造成的伤口也是小小的,手中又收了力道,伤得也不深,不过是个皮外伤罢了,朕养两天就好了。”
“是,陛下。”阿原一面又掏出一个瓷瓶子,与赵锡梁送宋远知的那个一模一样,他将里面的粉末均匀地洒在赵锡梁的伤口上,看着伤口的血渐渐地凝固止住,暗松了一口气,又用纱布包好,才道:“陛下,这里不宜养伤,我们还是早点回大良吧。”
“再等等,等这场仗打完了再说。”赵锡梁自顾自地拉好衣领,掩住那个伤口。
“可是陛下,这里是南平的地界,兵荒马乱的,刀剑不长眼,万一……”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他们敬爱的皇上的胸口掉出一个布包,看面料就知道是从皇上的外衣上撕下来的,那布包掉在地上,散了开来,里面只有一缕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