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葬礼办的很隆重,皇上特准她不必换孝服,而是以她生前最后穿的一套喜服落棺。她以皇后之礼,葬在帝陵的一侧,这是帝后二人的合葬墓,只有她,有资格葬在他旁边。
千年之后,有考古学家发掘了这座合葬墓,该墓早已在后面改朝换代的乱世里被破坏殆尽,到处都是盗墓专用的盗洞,里面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各种外人入侵的脚印子和指纹,两人棺椁中陪葬的金银器皿被洗劫一空。
唯有周冉意的喜服,却没有人敢动,传说以红嫁衣落棺的女子,生前有太多的遗憾和不甘,死后便化身为厉鬼,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敢动她,灵魂里就会被刻上最恶毒的诅咒,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至于这个传言是谁传出来的,已经不可考了。
专家十分感谢这个传言的散播者,因为他为他们留下了研究南平服制最鲜活直观的资料。他们还复原了她的头骨,照片被做出来的时候,举世皆惊。世人盛赞她的美貌的同时,也盛赞柳怀璟的画功了得。
如果他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画师、诗人、音律大家,他必定会成为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明珠,历尽岁月淘洗不减其声名半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柳怀璟操办完她的葬礼,已经是心如死灰,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肩背佝偻,须发斑白,形容枯槁,站在风中仿佛能被吹走。
胭脂最后也没能怀上孩子,她的盛宠像是潮水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她因为阻挠瑶光殿的人面圣而被贬为庶人,幽禁深宫,非死不得出。
她倒也算个烈性子,当夜一条白绫悬了梁,一张草席草草收殓了她的尸身。
如今……他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他整日在天璇殿里枯坐,茶饭不思,彻夜不寐,沉浸在他的伤痛中无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小太监来报,说是有宋府的人求见,他这才勉强提起点精神,传进来一看,却是宋远知身边的丫鬟鸢儿。
鸢儿怀里抱了一个细细长长的盒子,恭恭敬敬地朝着跪下磕头:“奴婢鸢儿,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事?”柳怀璟不耐地问道。
鸢儿将手中的盒子高举过头顶,说道:“先生吩咐,如果有一天,她走了,请将此物还给皇上,奴婢奉命来归还。”
“走了?什么意思?”柳怀璟猛地站了起来。
“走了,就是走了。也许只是离开了,也许是死了,总之,不在这儿了。”
他瞬间生了怒:“你知道你今天这句话,要挨几下板子吗?”一面走到她身前,接过了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卷轴,纸页依然干净整洁,用红色丝带捆绑着,一点褶皱也没有,似乎是被主人保存得很好。
那是一副……墨兰图。
空谷幽兰,凌霜傲立,像极了那人。
那是去年除夕夜,他送她的。
他乍然醒悟过来,一把扔下手中的画,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鸢儿知道他去哪儿,她也知道他会看到什么,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踱过去。
玉衡殿里湖面碧波荡漾,琉璃碎了一个大口,风吹过,荡起层层涟漪。
外殿没有人,院子里没有人,屋子里……也没有人。
被衾叠得整整齐齐,一应物事全都放在原处,他赐给她的所有东西,她全都没有带走。
“她回去了,她回去了是不是?”柳怀璟茫然呆愣了半晌,突然反身擒住了鸢儿的手,问道,“她说什么了,她有没有话要留给朕?”
鸢儿平静地说:“回皇上,先生没有话留给您,事实上,奴婢也很久没有见过先生了,还画是先生一早交代下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她没有回宋府?
她连宋府也不要了吗?
“一早是什么时候?她早就在盘算着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