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她并非睡得很熟。
有时两人欢/爱过后，她分明累极，却也会陷入梦魇。
她心中藏了事，未同他道起。
但来日方长，有时间供他相守一生。
……
许是他怀间暖意袭人，许是这马车行的慢悠悠的，也许是晨间折腾太过，洛青婉这一觉竟然寐了两个多时辰。
等她醒来，马车都入了曲县。
她睡眼惺忪，想撑手起身，才知还在盛明远怀中，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
他可是这两个时辰都未动过？
见她眼中讶异表情，盛明远故作沉声道：“坐怀不乱，实属不易，再醒的吃些兴许就不好说了。”
他打趣，洛青婉笑过。
他亦莞尔，既而伸手：“夫人扶我。”
两个时辰未动，腿脚自然麻。
洛青婉从善如流。
可待她扶他起身，他却撑手，躬身将她重新压在身下，双手握着她手腕，眸色勾人般看她：“夫人不必介怀，其实方才我亦未闲着，温习了这车中的半本书册子，颇有些心德，这时间也不算难过。”
不算难过，这么箍着她做什么？
洛青婉正欲开口，却听踏雪在马车外道：“侯爷夫人，到驿馆内院了。”
洛青婉松了口气，幸好。
盛明远尽收眼底，笑了笑，松手起身。
又先她下了马车。
洛青婉也撑手起身，只是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一本方才就近的书册子。
其实方才我亦未闲着，温习了这车中的版本册子，颇有些心德……
洛青婉伸手去取。
只翻了一页，眸光便滞住——是早前出巡时，放在马车里那本唤作《巫/山/云/雨》的画册。洛青婉错愕，稍许，脸色便红了。
翻了半册这样的画本子，今晚还不知他要作何。
晨间的欢/愉，她身上的痕迹还未消退，明日再穿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裳，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启不昭然若揭？
洛青婉脸红。
盛明远掀起帘栊，伸手扶她：“青婉，来。”
她听得心头一颤。
下马车时，他又有意将她揽在怀中亲了亲，这晚膳洛青婉便也用得心猿意马，整顿饭没有吃进去几分。
饭后，踏雪找驿馆小吏打听，说曲县有夜市，虽不如彦县的繁华，却也不输旁的夜市几分，夫人不如去逛逛？
她不置可否。
盛明远却应好，我和夫人一道去。
她眉间微顿，转眸看他。
他眼中却无异色。
等去到曲县夜市，才晓驿馆小吏说得的确不差，这曲县夜市果真不大，可小巧也有小巧的风华，显得更为热闹才是。
也如当日逛丰州城般，洛青婉手里握着暖手炉，盛明远走在她身旁。
只是此番还有踏雪和贾容，豆子三人远远跟在二人身后。
既不上前，也能不落得太远。
贾容向来双臂环剑，豆子则是将剑拎在手中，踏雪走在两人中间，听他们二人讲丰州的风土人情，和这曲县的土特产。
贾容和豆子虽是府中侍卫，却时常跟随盛明远巡视丰州三十六郡县，早已耳熟能详。十分韵味里虽说讲不了十分，这七八分却是有了。
踏雪也认认真真听了一路，便也是认认真真买了一路。
……
等临回驿馆的时候，贾容和豆子手中已经各拎了两大摞。
踏雪一口一个给侯爷和夫人买的，他们能作何？
这掏钱的手又没长在他们身上，便也只能跟着做做“苦力”罢了。
等回到驿馆，踏雪才唤住二人，一人给了一面折扇。
一面折扇上写了“玉树”，一面折扇上写了“临风”。
先前买的时候，他二人觉得简直无语，这折扇上除了这两个大字什么也没有，侯爷就算再傻，又怎么可能用这么傻的东西？奈何踏雪是夫人的人，他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如今倒好，这对“玉树”“临风”竟是送给他二人的。
贾容嘴角抽了抽，这么丑的扇子……
半晌，脑子里有浮现出踏雪得意洋洋的表情，这么丑的扇子，和这两个傻子才是真真绝配！
豆子问：“你要哪个？”
贾容想死的心都有了，张口却是：“我自然是‘临风’”
豆子诧异看他。
他也恼火：“我是说你拿‘玉树’，我拿‘临风’。”
……
驿馆房内。
踏雪笑不可抑，正同洛青婉说起今日买了一对“玉树临风”的折扇给贾容和豆子，他俩心不甘情不愿收下，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委实好笑。
洛青婉一面摇头，一面擦拭沐浴过后的头发，轻声问道，你捉弄他们两个做什么？
踏雪澄清，没有捉弄哪，只是觉得他俩终日在一处，可贾容和豆子这两名字又不成对，取个成对的别名才更应景些。她原本是想买“哼”“哈”二字的，但实在太过好笑，她又觉得送不出手，才换了这对“玉树临风”的。
也不知他俩谁是玉树，谁是临风来着？可光是想想就好笑，踏雪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洛青婉奈何扶额。
等踏雪离开，她才用簪子随意绾了青丝，将先前厚厚的锦袍褪去，换了身松散的宽袍。
片刻，盛明远便已回屋。
一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神秘。
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擦拭头发，才半蹲下，从伸手掏出一把花束来，递于她身前：“送给夫人的。”
洛青婉怔住。
面前这堆花花绿绿的更似是杂草一些，她没有伸手，只是笑着看他。
他果然愣住：“可是夫人不喜欢？”
他自己也觉得手中的花束既不好看也不起眼，可眼中难免也有些遗憾，“眼下十月，能寻到的开花不多，也只能寻到这般模样的。等到来年春天，我再给夫人补上。”
洛青婉愣愣伸手。
他送的花，她心间还是一抹暖意。
她不觉丑，哪有女子不喜欢心上人送花的？
她心中繁花似锦。
盛明远这才心满意足起身，笑道：“多亏了这驿馆的掌吏，否则就这一晚的时间，怕是连这些都寻不到。”
所以……他是为了留出时间，让人给她寻这束花，他才领了她去曲县夜市逛了许久？
洛青婉直觉自己早前怕是想错了。
洛青婉垂眸，修长的羽睫覆了覆，又抬眸问他：“你先前在马车上……说你看了大半个册子的是什么书？”
盛明远一脸笑意：“这都被夫人猜到了？夫人果然聪慧。”
洛青婉便见如变戏法一般，自袖间掏出一本袖珍的册子，上面的字小，他随口念出：“宠妻宝典。”
……宠妻宝典？
盛明远得意道：“宠妻宝典第一条，给夫人送花”。
所以，他所谓颇有心德，便是花了一整晚的功夫，给她寻了这束花来。
洛青婉心中既感动，又有些啼笑皆非。
原来是这本《宠妻宝典》，她却想成了《巫/山/云/雨》……
洛青婉唇畔的笑意停下，他有心，她便觉得这手上的花束似是都更鲜艳动人了几分。
“我也想看。”她好奇。
盛明远却摆了摆手，神神秘秘般藏在身后：“夫人若提前看了，哪还有惊喜可言，不如多留些时间于我操持？”
洛青婉弯眸。
盛明远又上前，微微挑起她的下巴，惑声道：“夫人若是想看，我其实下午还曾看了另外半本册子，……”
洛青婉轻咬下唇，眸含春水。
她早前竟然还信了他……
香暖锦帏里，连恼的气力都不剩。
……
（第三更）
翌日启程，马车里，洛青婉却是不敢再睡了。
昨日那半本册子，他昨晚真同她一道看完也做完，她到现今身上都是酥软的。
早上让踏雪取了钱家卢家几家的消息册子来给她看，都是各处汇聚上来的经营琐事和策略，每月都会由总管事汇总后陆续送来。信息很多，瀚海如星辰，若是看完光是这一月都不够。早前，她只是挑红笔线条勾画的看。
如今却刚好够这一路打发时间的。
“夫人。”盛明远唤她。
她瞥他一眼，眼中含怨。
盛明远干脆在她身后，半俯着身子，替她念消息册子上的文字。
只是他念他的，洛青婉也不搭理应声。
她一目十行，他刚念到一行，这页便翻了过去。
盛明远奈何，可也不恼，又从下一页的首行开始念。
“侯爷……”洛青婉这才恼意看他。
盛明远转眸看她：“夫人何时不恼了，我便不念了。”
“……”
“……”
洛青婉叹息，“不恼了。”
盛明远又牵她坐到怀中，撩起车窗，一同看向窗外，“丫头……”
他忽然开口。
熟悉的称呼过耳，洛青婉忽然僵住，心砰砰跳着好似要跃出喉间一般，她不敢回头看他，不知他是有意还是巧合。
“侯爷方才唤我什么？”她忍不住，终是忐忑回眸。
他唇角勾勒，笑若清风霁月：“丫头。”
洛青婉凝眸看他，指尖微微颤了颤。
倏然，他又笑眯眯接了一句：“顺口。”
她方才以为他认出她来，洛青婉叹息，哭笑不得。
……
车行十余日，到了角州硕城。
角州是宁远侯府的地界，硕城是角州首府。
宁远侯府便在朔城。
丰州和角州相近，有事也会相互帮衬，故而宁远侯府和建平侯府关系也算亲近。
宁远侯年过古稀，底下的世子也过了不惑之年，都算是看着盛明远长大的长辈，倒是孙儿一辈同盛明远年纪相仿。
郭太和同盛明远最为要好。
门口的小厮通传，郭太和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到侯府门口。
“明远！”
洛青婉抬眸，侯府门口出来的一袭锦衣华服，年纪同盛明远上下，只是皓齿明眸，更多了几分书香气息。
建平侯府盛家是武将出生。
宁远侯府郭家是文官出生。
盛明远同郭太和身上的气质也就不同。
“这是……”见洛青婉在盛明远身边，郭太和小心翼翼看向盛明远：“嫂夫人……”因着吃不准，也不敢讲话说得太死，怕尴尬。
都晓盛明远取了洛家的女儿，首富洛家的女儿，传闻是不太好看的。原本盛明远的大婚，他应当亲自代祖父和爹去一趟丰州，可婚事定得及，他在京中尚未赶回。眼下才回硕城，正想着在家中安顿几日便往丰州城去看盛明远的，却听小厮说建平侯来了府中，这才匆匆跑来相应。
看到洛青婉，眼中惊艳了一番，却也拿不准身份。
直到盛明远牵了洛青婉的手，朝她道：“夫人，这是郭太和，宁远侯的长孙。”
洛青婉朝他福了福身。
郭太和连忙道：“嫂子好，嫂子好。”而后看向盛明远，一脸艳羡：“你小子好运气，嫂夫人生得这般好看，实在便宜了你去。”
盛明远怼他。
他连忙侧身，盛明远没有怼倒。
两人都一处笑起来。
一来一去里都透着熟络，足见平日亲厚。
“嫂夫人，先进府再说。”郭太和有意殷勤，顺带将盛明远挤到一侧，特意凉薄一番。
洛青婉掩袖莞尔。
踏雪也跟在身后偷偷笑起来。
这宁远侯府的大公子倒是同侯爷相好得很。
入了府，郭太和就同洛青婉介绍宁远侯府的布局，宁远侯祖上是文官，文官封侯的已是少见，府邸也不如建平侯府阔达。
可建平侯府如今没落，这光景反倒不如宁远侯府。
处处透着世家贵族的贵气。
郭太和一面领他们往西苑的客房去，一面朝盛明远道：“明远，你来得不巧，这几日西林寺有得到高僧开坛讲法，爷爷和我爹我娘都去平城西林寺听佛经去了，要隔上几日才能回来。你方才说后日就要走，怕是见不上了。”
盛明远拍拍他肩膀：“那等回程，我再来拜见郭爷爷和燕白叔叔。”
“自然好，他们许久没见你了，前一阵还在念叨，尤其是我娘，心里惦记着嫂夫人。这不，早前还说等从平城回来，便让我去趟丰州城。”郭太和眉清目秀，身上又透着阳光气息，不似旁的王孙公子。
等到厢房，郭太和止步，便朝洛青婉道：“嫂夫人，在宁远侯府放心住就是，若是有什么不便不处，随时找人说一声就是。明远和我自幼是发小，小时候我俩若是受人欺负，都会相互出头，也算自幼患难过，所以嫂夫人，在宁远侯府就如同在建平侯府一般便是了。”
洛青婉瞥过盛明远，一幅受教了模样。
踏雪又忍不住掩袖偷笑。
郭太和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过之后，又朝盛明远道：“不过，你今日来，倒还真有一事不赶巧得很。”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半拢，不似先前玩笑。
盛明远只是眉头微挑，询问般看他。
郭太和握拳轻咳：“有人来了硕城，约酒。我也不想去，可爷爷和爹爹不在硕城，终是不好拂了对方颜面。我方才正准备出府，小厮就说你来了。这不，我还得出府一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在硕城呆两日，中途岂能不碰面。若是让人知晓你人在硕城却不露面，日后恐怕留人把柄，还不如将就个把时辰，反正晌午过后就散了，日后京中还会相见，何必惹不快？”
洛青婉不知郭太和说的是谁，但见这幅模样，应当是盛明远不喜欢之人。
盛明远垂眸。
想起离开丰州城时傅云峰的交待，谨慎小心勿留把柄，他若真在硕城却不露面，真会为此行京中增添变数。
盛明远应好，又朝洛青婉道：“青婉，我同太和去便可，这些人……”
郭太和赶紧帮忙澄清：“今日饮酒之人，我同明远节不喜欢，嫂夫人不必一道前往了。不过嫂夫人放心，有我在，安心将明远借我两个时辰即可，我定将他完璧归赵。硕城是角州首府，繁华同丰州不同，嫂夫人可以去城中逛逛，我让阿青给嫂夫人当向导。”
言罢，便唤了声：“阿青。”
厢房苑内早前候着的婢女上前：“夫人好。”
郭太和吩咐：“你跟着夫人，夫人若是想在侯府中四下转转，或是去城中逛逛，你都领夫人一道便好。夫人若是累了，就带夫人回府休息。”
阿青应好。
“让贾容和豆子和你一起。”盛明远心中不放心，朝她道。
洛青婉颔首。
郭太和“啧啧”两声，故作酸溜溜道：“你就放心好了，有贾容和豆子跟着，这硕城里，嫂夫人安全得很。”
洛青婉忍俊不禁。
郭太和临行，又朝洛青婉道：“嫂夫人，那失陪了！”
洛青婉福了福身。
阿青问：“夫人想去何处？”
踏雪应道：“集市，商铺。”
夫人每到一城，首要的去的便是当地的集市和商铺，想要知晓的信息大多可以在此处见到。洛家经商，在意的自然是这些商贸之事。
……
“硕城有四个集市，效仿京中，分别为东市，西市，南市和北市，每一市售卖的东西都大有不同，百姓可以去对应的集市买想要的东西。譬如东市便多是客栈，酒楼和小吃。西市，便多是些手工作坊的铺子，汇林阁，香雪坊，霓裳间，都是些百年老店了。”
洛青婉顺着她手势看过去，果然店铺林立，一片繁华之息。
丰州城确实不可比。
逛了许久，从东市逛到西市，也尝了不少硕城当地的美食。
踏雪自然喜欢。
贾容和豆子也不觉无趣。
这时间过得倒也快。
等晚些时候到了西市，阿青再驻足：“这家店，夫人一定要看看，是西市上的老字号，也是方才说的有百年历史的铺子。”
洛青婉抬眸，扁上的“汇林阁”三个字尤其引人注目。
“好字。”洛青婉不由一叹。
阿青笑道：“夫人好眼光，这汇林阁三个字是书法大家靳百里所书，有百余年了。汇林阁卖得便是毛笔，也素来为文人雅士，达官贵族所青睐。夫人可要去看看？”
洛青婉正欲应好，却听眼前一女子声音道：“方才我还以为看错，这商人之女怎么也会来汇林阁的？眼下看，倒也不是看错。看来这汇林阁也是不济了，什么样的人都能来附庸风雅，碍眼得很。”
洛青婉抬眸。
映入眼帘的，正是沈卿妍那张清高倨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