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盛明远成亲,他没来观礼,心中还是遗憾,此回,偏是随了盛老夫人一道来的。
如今的贺家处处都要依靠盛家,此番盛明远成亲便再不像早前那般爱答不理,冷嘲热讽,而是能到场的亲戚悉数到场。经过燕韩京中早前的动乱,又并着过了这几年安稳日子,再加上贺家长房本就在京中,免不了相互扶持和照应,两家关系也日渐缓和。
这回亲事上,贺家诸多捧场。
盛老夫人更是坐了高堂之位。
但盛老夫人毕竟是贺家的太老夫人,也算不得正经的高堂,这高堂之位上便还坐了洛淮林。
洛淮林虽中风,却究竟年轻。
这一年多来,洛青婉不时带蜜糖罐子和小灯笼去冠城洛家,周遭有两个吵闹的家伙叽叽喳喳,承欢膝下,洛淮林的病好得很快。
从最初只能睁眼,看蜜糖罐子和小灯笼唤他舅爷爷,到后来可以坐起来听蜜糖罐子和小灯笼给童声童趣和他说故事。
洛淮林终日脸上都挂着笑意。
再加上兰姨多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洛淮林终是慢慢康复。
不对,已经不能唤兰姨。
盛明远和洛青婉,元宝都已改口唤的一声舅妈。
兰姨喜极而泣。
洛淮林却牵住她的手,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好”字,便能将这些年的艰难和不易悉数融化。
眼下洛淮林虽然行动不便,还需坐着轮椅才能出门。
也不能久坐或久动,但身子骨往好的迹象康复,用大夫的话说,兴许再过个四五年便可以站起来了,若是恢复得快些,兴许不用四五年,三两年都能简单站起,缓慢行走。
一家人都欢喜。
原本盛明远就有心思要重办一场婚礼,但洛青婉嫌麻烦,一直便这么拖着,盛明远便灵机一动,说办场亲事,给舅舅积些喜气,兴许舅舅还能好得快些。
盛明远说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婚事才这般提上日程。
所以这厅中高朋满座,高堂之位上便还坐着洛淮林。
洛淮林也是一脸笑意,身后的兰姨也弯眸。
都晓盛明远和洛青婉久别重逢,期间不易,这场婚事便多忍不住热泪盈眶,只是这热泪盈眶时,只见盛明远牵着喜绳将洛青婉领至厅中。
盛明远的大红喜袍后应是被人悄悄贴了字。
这般感人气氛里,忽然见得“夫人最大”几个字,众人都不觉笑出来,先前眼中的氤氲便跟着化成了笑声,偏偏,盛明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旁人笑,盛明远也跟着笑。
更有叶秋平,郭太和之流带头叫好,肖默然,段歆等人起哄,一时间这厅中笑声不断,只有盛明远一人蒙在鼓里,还觉高兴。
辣眼睛,傅云峰实在……
唉,反正这些年盛明远是何德行,他比旁人都更清楚,便也懒得提醒他。
便道:“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厅外大门方向,一起躬身。
盛老夫人,贺书长,洛淮林和兰姨等人这才看见盛明远背后贴得字,险些笑岔气,但都未戳破。尤其是洛淮林竟罕见得笑出声来。
洛淮林自己不觉,兰姨却惊喜。
又不敢惊扰他。
眼中便是欢喜。
傅云峰又道:“二拜高堂!”
两人又回身,朝高座上的盛老夫人和洛淮林鞠躬。
便在众人皆以为要夫妻对拜时。
喜娘上前,在两人面前都放了蒲垫。
两人便就着蒲垫下跪,朝着高座上的盛老夫人和洛淮林拜了下去。
厅中先是纷纷顿住。
既而在钱誉的带头下,都叫起好来!
盛家早前多不易,多仰仗姑奶奶,若无姑奶奶便无今日的盛明远;洛青婉和元宝二人更是得洛淮林庇护,才有今日安宁。
盛明远有心在今日拜堂时加上跪拜之礼。
盛老夫人泪盈于睫,洛淮林同样眼中氤氲。
世上最令人动容,便是儿孙有心。
盛老夫人抹泪。
兰姨知晓洛淮林同样激动,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盛明远扶了洛青婉起身。
傅云峰才道:“夫妻对拜!”
厅中气氛在这一时间到达顶峰,夫妻对拜,要双方拱手鞠躬,躬身时需头贴头,还需碰出声音,厅中纷纷笑出声来。
等傅云峰高呼一声,“礼成!送入洞房!”
这厅中便似炸了锅一般。
郭太和高呼:“盛明远,慢些,小心滑!”
叶秋平也道:“盛明远,快点出来喝酒!”
盛明远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容易才入了洞房中,终于摆脱了那群恼死人的人。
洞房中便消停多了。
盛明远感叹:“喘口气……”
洛青婉也知晓他今日不容易,便低眉笑笑。
刘喜娘却上前:“侯爷,还有洞房礼呢,稍后还需出去敬酒……”
盛明远许是先前累糊涂了,已在解领口喘气,似是想就此不出去了,刘喜娘这么一说,他才回过神来。
“爹爹,娘亲!”
刘喜娘的话音刚落,屋内便有声音传来。
“小姐公子在蹦喜床呢~”刘喜娘道。
洞房礼中有让孩童蹦喜床的习俗,喜床下铺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让孩童上去蹦,意味早生贵子,可两人一双儿女都有了,便也干脆让蜜糖罐子带着小灯笼去蹦喜床了。
眼下,正是蜜糖罐子和小灯笼在唤他二人。
盛明远上前,一手抱了一个:“真乖,爹爹和娘亲今日还有正事,你们同雪姨去玩。”
喜床也蹦了,踏雪牵了小姐和公子出屋。
蜜糖罐子走到屋门口,忽然回头笑笑:“爹爹加油!”
盛明远一脸懵。
踏雪才笑:“元宝少爷今日教的。”
盛明远无语!
等踏雪领了蜜糖罐子和小灯笼出去,盛明远扶了洛青婉坐在铺满了花生,莲子和桂圆的婚床上,喜娘这才递了喜挑上前。
盛明远深吸一口气,挑起她头上的红盖头。
只是这一挑,便不似早前。
四目相视,两人会意笑容。
“丫头,你怎么还是这么美?”盛明远情不自禁吻上她嘴角。
刘喜娘又要哭了:“新郎官!!!!”
可这都吻上了,盛明远就是不松开。
刘喜娘都无奈了。
等总算是过了瘾了,盛明远才起身:“接下来做什么!”
刘喜娘心头恼火,你干脆直接洞房得了!
可一想,这趟收了人家这么多彩头,多亲会儿便多亲会儿吧,这才道:“新郎官和新娘子饮合卺酒了。”
“好好好!”盛明远怼这合卺酒是最在意的。
早前的一杯蒙汗药让他直接将洞房花烛夜给睡了过去,今日这杯合卺酒定要好好饮。
旁的喜娘断了两个酒杯上前,两人分别端起,刘喜娘道:“共饮合卺酒,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盛明远和洛青婉才交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喜娘这心里也算是将最难的部分过去了。
合卺酒后,又有喜娘会端上肴馔。
新娘子要挑其中的饺子吃,洛青婉照做。
咬一口,似是还是生的,便皱了皱眉头。
刘喜娘笑着问:“新娘子,生不生?”
洛青婉点头:“生”。
屋中喜娘便纷纷笑起来,刘喜娘道:“生的好,祝新郎官新娘子早生贵子。”
洛青婉才晓是这个梗。
盛明远却道:“有没有熟的?”
刘喜娘再次傻眼儿,这祖宗又要做什么?
一干喜娘跟着摇头,谁洞房里的时候放熟的饺子啊?
盛明远却朝洛青婉道:“夫人,我们就要蜜糖罐子和小灯笼便够了,儿女已双全,日后不生了。”
早前生蜜糖罐子已是不易,但他当时不在,后来生小灯笼的时候,他在屋外焦急踱步,才知子女的到来,给娘亲带来的是钻心蚀骨。
小灯笼搂在怀中时,便是再喜悦,也心疼洛青婉受的罪。
那时便念个不停,小灯笼,爹爹娘亲有你和姐姐便够了……
这些,旁人哪里知晓?
刘喜娘嘴角抽了抽,再不来!
下回还要再成亲,再多彩头她也不来了!
这没个完的!
总归,这洞房礼成了,刘喜娘是马不停蹄溜了出去,生怕再多呆片刻,又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盛明远也出去应酬宾客,早前的一杯蒙汗药,直接睡了过去,今日便再不能如此。
洛青婉便在房中等。
她其实心中知晓,盛明远口中什么早前的亲事不完美才诸多波折,又什么给舅舅添点喜气,都是幌子,盛明远是知晓她记不得早前的事了,也记不得同他成亲之时,这才想要圆她一个心愿。
盛明远便是如此。
口中不说,却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底。
这一遭敬酒,只怕要被众人灌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洛青婉笑笑。
想起早前的事情来。
陈暖昕的身份在北舆已经过世,她后来便叫回了洛青婉。
此后燕韩国中只有洛青婉,没有陈暖昕!
其实叫洛青婉叫陈暖昕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她身边有盛明远,有舅舅,有元宝,有蜜糖罐子和小灯笼。
洛青婉笑笑。
屋外细碎脚步声,应当不是盛明远,盛明远哪有这么快?
洛青婉转身,见是蜜糖罐子和小灯笼推开得门,一上一下露出两双圆眼睛。蜜糖罐子恶人先告状:“娘亲,小灯笼说爹爹在外面喝酒,非要拉着我一道来陪娘亲!”
洛青婉莞尔,小灯笼才刚满了一岁,怎么又会说话?
是蜜糖罐子打着小灯笼的旗号罢了。
小灯笼应是困了,在揉眼睛,应是被蜜糖罐子牵来的。
洛青婉正好俯身,抱歉他。
小灯笼便靠在她肩头上,眯了眯眼睛。
洛青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辈。
蜜糖罐子已乖乖爬上了喜床,似是被床下花生,莲子等硬物搁着,轻唤了声“呀”,又想起弟弟还要睡了,便又赶紧捂嘴。
很快,小灯笼便真的响起了均匀了呼噜声。
蜜糖罐子机灵,便将花生和莲子推到一侧,洛青婉便将小灯笼放在另一侧,小灯笼小手抓了抓,稍后才安心睡了。
洛青婉才扯了被子给他盖上。
这才又去顾蜜糖罐子。
蜜糖罐子拥她:“娘亲,罐子也要抱抱。”
洛青婉忽然想到,小灯笼尚小,她似是真的许久没有抱着蜜糖罐子入睡了,难怪今日蜜糖罐子会怂恿小灯笼一道来。
洛青婉也抱起她:“蜜糖罐子,娘亲抱睡可好?”
蜜糖罐子很是欢喜。
今日都累了一整日,蜜糖罐子和小灯笼都没有闲着,宾客中许多都需要打招呼,蜜糖罐子和小灯笼一直跟着元宝和踏雪,也不轻松。
但似是很喜欢娘亲怀抱,蜜糖罐子舍不得睡。
洛青婉叹道:“罐子都这么沉了。”
蜜糖罐子搂着她:“所以娘亲要多抱抱罐子,日后等罐子再大些,兴许都抱不动了。”
童言无忌,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洛青婉道好。
蜜糖罐子其实并无睡意,她抱了许久,又说了许久的话,蜜糖罐子才闭了眼。洛青婉其实手酸,但怕她才睡,放下会醒,遂又在怀中抱了一会儿,才放在小灯笼一侧,也牵了被子盖好。
哄完蜜糖罐子,应是已然夜深了。
前苑还能传来热闹的声音。
依稀还能听到劝盛明远喝酒的声音。
今晚怕是不会这么容易脱身。
洛青婉想想今日,又忍不住笑笑。这燕韩国中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般疯的了。
不过借着婚事的由头,将众人凑到一处,盛明远也许久不曾这么欢喜过了。
洛青婉方才抱蜜糖罐子手有些酸,便也在蜜糖罐子一侧侧身躺了躺,半歇着半等着盛明远回来。
踏雪中途来了一次,却见她们母子三人睡得正好。
踏雪想将蜜糖罐子和小灯笼抱走,刚抱了一下,蜜糖罐子就皱眉,洛青婉遂也作罢,就让他二人先睡,反正屋中也有小榻。
踏雪才离开。
离开前又道:“侯爷似是喝了许多……”
洛青婉笑:“难得他高兴。”
踏雪便也笑。
洛青婉亲了亲蜜糖罐子和小灯笼,又重回床榻上侧身躺着,先是半寐,而后,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了。
……
醒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盛明远还未回来?
洛青婉有些错愕,撑手起身,却摸到身侧还有一只手。
这才顺势望去,有人一手搭在床榻上,脑袋枕在一只胳膊上,身子就这么斜靠着入睡的。
洛青婉叹了叹。
应是回来之后,见她和蜜糖罐子,小灯笼睡得都好,不忍吵醒,便这般看着看着她们,酒意上头,就也这般趴着睡了,连小榻都没去。
洛青婉奈何,有人念叨了许久得洞房花烛夜在地上过的一夜,这回似是还是没变过。
“明远……”她唤他,想唤他上.床睡。
盛明远迷迷糊糊睁眼:“丫头,总算是成完亲了……”
应是还沉浸在昨日的情形里没有出来,洛青婉笑不可抑。
盛明远伸了伸懒腰,蜜糖罐子和小灯笼似是也醒了。
盛明远凑上前去:“两个小祖宗,昨日睡得可好?”
蜜糖罐子知晓鸠占鹊巢,便搂着小灯笼笑:“爹爹,娘亲,你们何时再成亲?”
洛青婉险些笑岔。
盛明远便起身,亲上蜜糖罐子脸颊:“日后不成亲了,成亲太累了,爹爹还是多带你们二人举高高来得轻松。”
小灯笼虽不会说话,但却听得懂。
这厢便已伸手。
盛明远果真接过,举高高架在肩头上,小灯笼笑得咯咯作响。
蜜糖罐子也拍手道:“爹爹,我也要我也要。”
洛青婉半倚在床头,看他们父子父女三人大清早便闹作一团,笑声充盈了整个苑子。
有君处,岁月静好,愿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