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事,就像一场从指缝中转瞬溜走的梦,时间过得很快,海云、万山和杨眠一同下山,离开了游云峰。
秃发老者则留了三天时间,让海云考虑是否吃下“化灵丹”,如果海云决定了,就去南面百里之外的一座寺庙找他。
交代完这些事,老者没有多留,甚至不安排众人如何处理留在山顶的几个法宝,就走了。
极天露宝瓶被老者带走,青铜鼎像被雷劈过的树,遍布焦黑,金莲台也烧毁了,曾经它璀璨金光、耀眼夺目,现在却像一座仿制品,失去了光泽,徒有造型。
他们筋疲力尽,别说带走法宝了,就连举起青铜鼎和莲台都费尽,所以留它们在原地。
海云领路,三人很快来到游云派的住舍。
阳光漾漭。
黑色的山影,覆盖在游云峰山峦之间,沿途到处能看到倒地的尸体,其中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那都是海云的同门。
海云颓在椅子上,意识到一个事实——
游云派灭亡了。
灾难过去,沉寂许久的蝉和雀又欢快鸣叫了,闲飘的云朵被声音推散,泛出了波澜,花儿舒展腰肢,几片绚丽的彩色翅膀在丛中穿越,汲取了雨水的树看上去浑身清爽,似乎能听见枝芽张开的声音,绿光落在屋檐下,山风吹得一闪一闪、此起彼落。
游云峰还是一派祥和,除了倒藏在林叶下的尸体外,和平日没别的不同。
海云颤抖地倒吸了口气,冷冽的寒从嘴边灌进喉咙。
灭亡的不仅是游云派……
参与颂仙会的都是各大门派的高层和精英,甚至还有江南诸地乃至京城重臣,他们都死了。
对王朝而言,这是毁灭性的灾难和打击。
海云根本无法想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朝廷肯定要彻查此事找到真凶。
但真凶已经死了,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今天发生的事会成为历史的谜题。
这场灾难过后,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知道真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海云觉得除了他们三人外,可能没人知道其中的内情,自己有必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吗?这样做的意义在哪?真相并不能抚慰生者的心灵。
海云凝视屋外,倒着一具师兄的遗体。
这里满载着他的童年和青春,如今一切都毁了。
他霍地握紧拳头,心中的愤恨却无从发泄。
心中的痛楚,只有一种方式能磨平,那就是交给时间。
离开这……离开这里!
我要离开!
*
两天后。
布谷鸟欢叫的正午,填满森林的光斑很白,很刺眼。干瘪的树叶落在石板路上,弯弧的叶面承托了雨露,艳阳反射,像是洒满大地,每向前走一步,光都会晃进眼角。寺院的钟声靡靡而来,这些声音好像拥有形体,如绵绵细流在身旁淌游。
海云体会到一种浮然感,身体轻飘得犹如从飞鸟身上落下的洁白羽毛。
一个小和尚领着他走进寺院。
小和尚眼睛圆溜溜的,剃度的头也圆溜溜的,稚嫩的声音叫人分辨不出男女。
这样的小和尚也会跟着其他人一同诵经吗?这么年幼为何出家?父母是谁?师傅又是谁?
风儿在小和尚的脚边奔跑,落叶卷动,沙沙的声音很悦耳。
意识仿佛沐浴在阳光下。
“施主这边请。”小和尚手指半掩的木门。
“多谢。”
海云独自走进寺庙。
不大的院落中央立着一株菩提,开枝散叶,亭亭如盖,黑韧的树干和根在太阳下弥靡出润美的光泽,仿佛经过烈火激漾的陶器。
灵巧的倒三角树叶在春季就已尽数掉落,铺在粗壮虬结的根上,仿佛一袭优雅的裙摆,其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风、枝芽、落叶飘零……无数的声音编织出一曲深沉的唱惋,菩提树上栖息着许多歇脚的灵魂,这是它们通往极乐之地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