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师父说供奉长明灯的地方在第六层,张廷便让其他人守在楼下便可,不必跟上来。
清婉选了一盏用青白玉雕刻莲花底座的灯放在灯楼里,又捐赠了一百两的灯油钱。一个披着雪白袈裟的老僧人从内室走出来,向她合手行礼,嘴里喃喃的念着经文。清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从僧人的眼里望去,带着一丝忧愁,待他终于念完之后,清婉忙合手回礼。
老僧人与清婉说完,转身朝内室走去,清婉的目光越过他的背影,从略显昏暗的内室里,缓缓地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清婉呼吸一滞,浑身犹如石化了一般,僵硬在原地。
他怎么会在这?他怎么敢在这?
她忽然明白知客师父为什么拦着不让她过来了。
佛堂下的莲座旁,着一袭青灰色直裰的齐国公霍江,双目微垂,手里转着佛珠,低声对老僧人询问着什么,老僧人的声音平静又祥和,霍江神情专注地听着,偶尔点头示意。
清婉缓了缓神,拉过张廷的袖子就要走,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待。
张廷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放手。“等一会儿。”
清婉垂下脑袋,松开袖子,随后张廷便提步朝霍江走去,清婉便背过身去,抬头望向廊下的纸糊灯笼。
僧人解释完便退下了。霍江这才看到张廷向他走来,他微微一愣,目光随即越过张廷,望向那个白色的身影,眯了眯眼,便收回目光,对张廷道:“张首辅,这么巧。”
张廷微笑着说:“陪一个朋友过来上香,听说这永明灯楼刚刚完工,想趁着无人先进来看看,不想国公爷竟也在这。”
霍江似笑非笑地:“我还以为阁老是专程来找我叙旧的。”
张廷说:“国公爷日行一善,每个月都来此礼佛,我若想来找您,可没必要专门挑这风雪天。”
霍江听罢笑了笑,清婉却觉得那笑声渗人的可怕,腿脚不知觉地往前挪着,一直挪到栏边,凭栏眺望着远处的大佛殿。北风在她耳边呼啸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夹杂着冰渣子拍打在她的脸上,斗篷上,她却觉得心神无比宁静,耳边再也听不见那烦人的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清婉只觉得脸都要被冻僵了,张廷终于走到了她身后,眉头微蹙,问道:“你怎么了?”
清婉转过身,看到是他,莫名松了口气,扯出一丝笑容,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张廷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神情有几分不解,“你的斗篷都湿透了。这样走回去怕是要着凉,先解下来,穿我的吧。”
说着,便伸手要去解身上的斗篷。
清婉忙拦住他,“别,我哪有那么娇弱,老师的病刚好,更受不得寒。我回去烤烤火就行了。”
她倒也不是不愿意披他的斗篷,只是霍江还站在佛像下看着这边,她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换斗篷。
张廷察觉到了她的顾虑,也就没有强求,说:“那好吧。”
霍江瞧见他俩走过来,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把手背到身后。
清婉跟在张廷身侧走着,经过霍江时也一直垂着眼眸。张廷朝他微微颔首,便向楼梯行去了。
霍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忍不住移向那抹白色的身影。张廷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她侧过头,小声反抗着:“......我不喜欢喝姜汤。”
张廷淡淡地回道:“不喜欢也得喝,对身子好。”
待那身影彻底隐去,霍江抬眼望向金灿灿的佛像,静默良久,忽而冷笑一声。
回到禅房,清婉解下斗篷放到一边,坐在炕上烤火。顾彦端了碗姜汤进来,清婉偷偷撇了一眼坐在另一头看佛经的张廷,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心知是躲不过了,只得乖乖喝了。
清婉捧着碗,想起方才的事,时不时地偏头打量张廷。张廷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放下书,说:“别这样看着我,先把汤喝完,我也有事想问你。”
清婉纳罕,他怎么知道自己有问题想问他?
张廷见她秀眉微蹙,一副很纠结的模样,合上书,温和地说:“有什么话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