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命自己的护卫先送顾氏回去歇息,张德胜却对他的举动很不满,明明他才是这里的男主人,张廷凭什么越过他办事。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
无论一家人之间再如何吵,都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的,张德胜送走了客人后,就派人去请张廷过来,自己则坐在书案后面端起一副架子。还未等仆人出门,张廷便推开门走了进来,眼中布满了血丝。
“谁教你那样推门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张德胜企图拿出小时候教训他们的气势来,然而这一套对张廷早已失去了效用。
他头一回被自己的亲儿子吓到了,甚至都不敢正眼去看他,害怕直面他眼中的愤怒。面对儿子的质问与愤怒,他十分不解,在他眼中,同僚之间换妾是很正常的事,他并非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多大的事啊,你不乐意,父亲以后不让她出来见客就是了。你不是要去看你伯母吗?你伯母怎么样了?记得代父亲问个好。”张德胜欲通过简单的解释,让这事这事赶紧翻篇。
张廷静静地听完了他所谓的“解释”,心中冷笑,同时又痛心不已,父亲的确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没有底线罢了,哪怕自己再如何愤怒,父亲都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像二十年前纵容主母对襁褓中的他下手一样。父亲需要的,永远都只有表面的和谐美好,即使内里再已烂成一团,上头还有无数的苍蝇在盘旋。
张廷终究还是把难听的话憋了回去,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心中再没有了这个父亲,“把母亲的卖身契给我,我就不再和你追究这件事。”
父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你自己一个人尚自离家已经丢尽了我们张家的脸面,这回还要带着顾氏一起走是不是?我跟你讲,你做梦吧,顾氏既卖身与张家,到死也别想离开这里,你这个不孝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讨要东西?”
张廷抿紧嘴唇,一拳打在父亲脸上,父亲没有防备,一个啷呛摔在了草地上,满眼都在冒星星,捂着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的主母冲了过来,大声叫嚷道:“你这个孽障,你居然敢打你父亲?真是反了天了!快来人啊!把老爷扶下去!”
很快一群奴仆围了上来,张廷看见一丝鲜血从父亲的嘴角流下,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不受控制的起伏着,心也跳的很快,他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然后离开了这个充满坏疽的地方。
张廷骑着马回到了小宅,儿子和仆人在后面坐着马车,张承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父亲突然要他离开,他静静的坐在乳母怀中,直到见到母亲,才扑了上去。
张廷看了已经长到自己大腿的儿子一眼,独自回了书房,冯芊柔看的出来他心情不大好,以为是朝中的事情,就没有想去问,而是笑着问儿子今日在老宅做了什么。
那天晚上,张廷收到了宫里的消息,七日后皇帝要去行宫过冬,他被钦点随驾,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机会,甚至有同僚暗搓搓的来问他到底如何讨得了皇帝欢心,为何皇帝偏偏就欣赏他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张廷只是笑笑不语,他没有办法告诉别人,他们劳心劳力所效忠的皇帝,是为了讨宠妃的欢心,择选了他这么一位臣子。
张廷知道,幸好苏淮宠幸的是静姝,否则他大有变成昏君的潜质。他现在需要时间来想想,要如何让父亲和主母放过母亲。
第二日,张廷摆脱了自己的同僚,花费了很多关系,查到了三弟所犯的事情,原来这小子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在乐坊鬼混,看上了一位乐师,硬要人家作陪,那姑娘不愿从,事后竟尾随人家将人拉至小巷强暴了。那乐师年初刚许下人家,也是清白身子,受此大辱,担心被夫家退婚没了颜面,就近选了一条小河自杀了。
这事完后,三弟为了掩人口实,让主母拿了二百两银子去收买那姑娘的家人,那姑娘也是穷苦人家,就是聘礼也没有这么多钱,当即便答应了。
张廷找人去找到了那户人,花了三百两银子让那乐师的父亲同意随他出来作证,并将此事告诉了主母,主母也不傻,自然知道张廷这趟是为了谁,张智强暴民女的事情一旦暴露出去,削职先不说,搞不好要坐牢。张老夫人明白,这个碍眼的庶长子再也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张廷拿到了顾氏的卖身契后,立马亲自去接顾氏离开,然而当他见到母亲时,却遭到了连声质问。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是你的父亲,这儿才是你的家,你如今竟然为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了什么竟然要搬出去住。”
顾氏又病了,腿脚不利索,只能靠在床头和儿子说话。张廷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原来您和父亲一样,都认为儿子是个不孝子吗?”
顾氏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良久的沉默以后,她说道:“你不该忤逆你父亲,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先生教过你的忠孝仁义,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张廷大声吼道:“他不是我父亲!”
顾氏红了眼眶,这是张廷第一次这样大声的和她讲话,她神情痛苦,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恨他......”
“你不知道!”张廷打断了顾氏的话,坚决地站起身,“你如果知道儿子心中的痛苦和恨,就该和儿子一块走。除非您根本就不把我当做您的儿子。”话音一落,张廷已是泣不成声。
“你永远都是母亲的好儿子,可我不能和你走。”顾氏哭的声音都沙哑了,却没有影响她的决定。
张廷拉起袖子擦干了眼泪,止住哭泣,把身上的卖身契展开,放在母亲的床上,而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小院子。
皇帝离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张廷一早就穿戴好绯红色的官服,随驾出发,从老宅回来后,他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好,眼睛下面一圈乌青,神情有些恍惚,跟着队伍差点走错了方向,还是被苏淮叫住拉回来的。
他意识到,苏淮显然在高处暗暗观察着他,他不敢掉以轻心,强打起精神。到了行宫后,他忙里偷闲请来了徐太医,希望他能帮自己开一副安眠的药方,他失眠有一段时间了,白天精神不济,如今在皇帝身边工作,可不能再向先前一样。
苏淮此次来行宫,只带了皇后和燕贵妃,福寿公主自然同贵妃一起来了。苏淮特别宠爱这个小公主,几乎是如影随形,走到哪带到哪,就连召见御前大臣,也把小公主放在腿边,大多数人都以为苏淮只是单纯的宠爱公主才如此,其实有心人早已看了出来,苏淮有意培养福寿公主为储君。
静姝自然看出来苏淮的用意,可她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登上皇位,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是苏淮的孩子,还是因为她是半个古博尔人,静姝害怕她的父王将来会以亲情要挟,利用这个孩子,为佟佳部谋利,这是静姝绝对不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