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芊柔显然是舍不得孩子,“可妾身听说进了国子监,每年也就五六天的假,何不请个先生来家里给孩子授课呢?”
张廷答道:“这天下最好的教书先生,都在国子监了,你不用担心,魏学士是我的老熟人了,他会好好教导承儿的。”
“可妾身舍不得承儿,承儿还那样小,就要一个人去国子监里住,妾身也不方便去看望他......”冯芊柔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张廷就知道她会这样,却早已下定了决心,“你不用再说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难道喜欢,咱们的儿子从小就落后与别人,那魏学士的学堂,别人想进都进不了呢。”
“妾身不在乎,功名利禄,岂有家人重要,承儿去了国子监,难道就不想母亲吗?他的弟弟妹妹还没有出生呢,老爷就要把他送走,未免,未免......”
张廷叹了口气,转身走了,他不明白,这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冯芊柔会这样接受不了,张承是他们的长子,他对他寄予了厚望,但因为政务,他没有办法亲自教育他,只能把他送去他认为最好的地方,可妻子却这样接受不了。张廷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和他生活了五六年的妻子。
他回到书房,独自坐在书案后,心中烦躁,桌上放着白天他给小姑娘买的糖盒,他轻轻地打开其中一个格子,是黑色的糖豆。
这么多种糖,他偷偷吃一颗,她应该发现不了吧?正想着,糖豆已经到了嘴里。
咯嘣脆,还挺好吃的,甜而不腻。
再吃一颗。
冯芊柔最后还是没能拗过丈夫,张承像所以小孩一样,临别前都舍不得母亲,可他还是比较听父亲的话,去国子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张承上了马车后,掀开窗帘和母亲道别,冯芊柔捂着帕子哭的泣不成声。马车到达国子监后,张廷在门口送张承进去,张承走了两步,忽然鼓起勇气回身对父亲说:“父亲,你回去能多陪陪母亲吗?昨天她知道儿子要走了,一直很难过。”
张廷愣了片刻,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长子在他面前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日里与他母亲待的时间比较多,很少主动和他说话,他没有想到长子今日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父亲会的。”
张承点了点头,跟着书童和小厮进了大门。
张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于长子的离开,没有一点的动容,他曾经下意识的觉得,这是长子应该经历的事情,即使他还只有五岁,可后来想想,他又发现,自己一直把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强加到了长子身上,其实他并不需要像他的父亲活的一样辛苦,可那时候,他的确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只是平静的接受了父亲给的安排。这一点,倒是十分的像他。
张廷并没有返回家中,而是进了宫,今天下午小家伙还有一堂课要上。
他踏入绯烟阁书房的时候,小家伙正坐在窗边,支着下巴,表情苦兮兮的,见到他来了,也没有闹,而是安安静静地叫了老师。直到看清张廷手中的糖盒,眼睛才亮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话问的,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张廷在小家伙身边坐下,把糖盒放到了书案的边缘,对她说:“前日交代你的可背好了?”
小清婉奶声奶气地应道:“好啦。”
张廷“嗯”了一声,说:“默写一遍来看看。”
小清婉惊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要默写啊?婉婉想直接背好吗?”
张廷有些意外,小家伙这么快就和他撒上娇了,“不行,这也是想让你多练练字。”你看你这一手字写的。
小清婉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踩在椅子上,铺了纸开始默写。
张廷坐在一旁喝着热茶静静的看着,小家伙默写的很流畅,记性显然远超常人,只是这一手字,用龙飞凤舞来形容都不为过,要不是因为他是她老师,大抵是看不出来她写了什么的。不过这也不奇怪,小清婉如今才刚开始识字练字,她其实并不理解这一笔一划的意思,她只是用她超常的记忆力,把书本上的“图画”依葫芦画瓢似地搬了出来而已。
这让张廷感到更为惊讶。
“我来教你写吧。”张廷起身来到她身后。
“好耶。”小清婉写的手腕都酸了,他才过来,有他在后面握着,她写起来就轻松多了。只是有点慢,她不喜欢练字的原因就是,这是一件很磨人耐心的事情,小孩子最没有的就是耐心了。
不过小姑娘大抵是有心事,两个人练了很久她都没有主动说想下学回去吃饭了,张廷看的出来她好像不大高兴,却没有问,只是在授完课后把答应好的糖盒送给她。
小孩子的烦恼总是很短暂,看到这么多种颜色的糖盒,小清婉激动不已,一颗颗精致的糖果让她都舍不得吃,她左挑挑右挑挑,挑了一颗黑色的糖豆放入口中,嘎嘣脆,香甜在口中融化开来,顿时感到幸福极了。她又挑了一颗蓝色的软糖,甜腻腻的,笑容都洋溢在脸上。
张廷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看小孩子吃东西会让他感到愉悦,反正他看张承吃饭的时候从来没有什么感觉,他感到自己不知不觉的改变了,从前的那个他恨不得每一刻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怎么可能会花时间去陪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吃糖果,而这种改变,却没有让他觉得不适。
这很奇怪。
小清婉每个小格子都打开,轮流尝了一遍,发现老师一直看着她,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是大人了,你也想吃糖果吗?”
张廷摇摇头,说:“公主慢慢吃吧,臣该回去了。”
小清婉闻言,却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糖豆,欲言又止。张廷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又坐了下来,问道:“公主可有话要讲?”
小清婉点点头,她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告诉他,“母妃今早和父皇吵起来了。”
张廷下意识觉得这事好像不归他管,可小公主明显很想告诉他。
“母妃想给我请一个琴师傅,父皇却觉得,学琴太浪费时间了,父皇和我说,我将来是要当皇太女的人,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治国经略上,而不是学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可母妃不希望我成为皇太女,于是,就和父皇吵了起来。”她头一次看见父皇和母妃吵架,自然吓坏了。
张廷心下了然,原来静姝执意要让他来做清婉的老师,是这个原因,苏淮想来对他并不满意,才私自请了魏学士给公主授课,没想到被公主气跑了。他在朝中毕竟资历尚浅,而苏淮对清婉的期望,显然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