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过来。”殷老夫人朝着明媚招了招手。
宝儿?
燕绎斜飞入鬓的剑眉微不可察的扬了扬,视线落在了缓步走过来的女子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多做停留,这举动落在殷蜀几人身上便是十足的守礼,君子之风度了。他们见多了看到宝儿就满目惊艳,甚至是舍不得移开眼光的人。虽然很多情况下那些人确实只是欣赏之意居多,但是一个男子用这样赤裸裸的目光看自己的外甥女,还是让他们觉得不高兴,觉得被冒犯了。
现在燕绎这样的就很好。
不轻易为女色所迷的男人才是能成就大事的男人。
“宝儿,这位是你母亲旧人的儿子,姓燕,你叫他一声哥哥也是可以的。其实小时候你们见过,不过大概是忘记了,毕竟当时你们年纪都小呢。”殷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着。
明媚有些惊讶了,反射性的抬眸,对上了燕绎微微含笑的双眼,他点了点头,温声道:“明妹妹有礼了。”似乎是认同了殷老夫人的话。
哥哥?外祖母……她光是表哥就已经有五个了,亲哥哥还有一个——虽然现在处于失踪状态,但确实是存在的,她的哥哥已经很多了,现在还来一个?
明媚自动将殷老夫人的话当成了是客套的话,但是当着外祖母的面,她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于是朝燕绎福了福身,微微低垂着头,声如蚊蝇的喊了一声,“燕哥哥。”
燕绎目光落在她身上,但是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喜,因为那目光看起来十分的和善温和,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的无害,却没人注意到他眼里的打量和戏谑。
要不是见识过,他还真的会以为眼前这个容貌过人的少女是一个乖巧听话,温软可人的闺阁小姐。装得还挺像,看样子殷家的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又或者是其实察觉到不妥,但是却选择了视而不见,盲目的相信她?如果真是这样,由此可见殷家对她的重视程度了。
虽然说是殷素娘旧识人之子,可到底是外男,明媚一个女子也不适合和他们待在一起太久了。说了几句之后殷老夫人便让她回房先休息一下,稍晚一点就准备启程回城了,不然这天色就该暗下来了。
明媚才要回厢房休息,院门口匆匆走来了一名小厮,朝着殷蜀禀报道:“老爷,山下传来了消息,说是上下山必经的一条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倒塌下了许多山石,堵住了上下山的路。虽然已经通知人去清理了,但是一时半会的估计是清理不出来,很有可能要等到明天才能顺利下山。”
大家愣怔了一下。
上下山的路被堵住了?
明媚挑了挑眉,眼里浮现了一丝意兴。
这上下山的路突然出了状况,这是偶然事故呢,还是人为所致?这就有意思了。
燕绎眉心动了动,脸上神色不变,不动如山。
倒是站在他身边,一直充当着隐形人的玄衣突然出声说道:“这样的话,今晚恐怕就要留下来了。爷,属下先去定厢房如何?”
他一出声,大家的目光反射性的移到了他身上,就连明媚也不意外。
看到玄衣,明媚眼眸张了张,瞳孔里迅速掠过了数道异样的情绪,最后似乎确定了什么,又飞快的平复了下来。
燕绎又扬了扬眉,很确定她是认出了玄衣,不管是中秋夜那晚还是刚才的黑衣人。
认出来了,她会怎么做呢?
燕绎朝玄衣点了点头,“去吧。”他站在这里的作用已经体现完了,可以退下了。
殷老夫人沉思了一下迅速做了决定,“既然如此,那今晚咱们就先在白驼寺住一晚吧,也不差这一天赶回城里,没什么大事。”幸好出门前就做好了准备,府里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几个儿媳妇也在府里。至于锦素绣庄,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殷蜀也点了点头,“娘,既然这样,那我先去安排一下厢房,咱们人还是挺多的,还有素娘和月臣,咱们最好还是住一个院子,方便一些也安全一些。”
“你去看着安排吧。”大儿子办事一向妥当。
殷老夫人说完看见明媚还在一旁,说道:“宝儿,你先回去休息,让丫鬟收拾好房间,今晚要在这里住一晚,这里的环境比不得在府里,你可能会不习惯,让丫鬟好好收拾妥当舒服了。”
明媚抿唇笑了笑,“外祖母不用担心,我可以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比我大这么多都能习惯,我年轻力壮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殷老夫人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丫头,尽会哄我开心。就你这身子,还年轻力壮呢!”
“那我就先回厢房休息一下吧,外祖父,外祖母有事再叫我。”明媚朝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带着秋葵回厢房休息了。
殷素娘和明月臣两人听到上下山的路被堵住了,也急忙忙的赶了回来。殷素娘看到燕绎也惊叹了一番,不过一想到自己早已经香消玉损的闺中密友又有些悲从中来。
燕绎在京城常住,但是她和丈夫常年在外,燕绎又不是那种喜欢往别人府上跑的人,所以两人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最后一次还是好几年前,燕绎当时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一眨眼就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太快,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燕绎陪着几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玄衣回来,说是定好了厢房,他才起身告辞,毕竟今晚要留下来住一晚,就算是男子,可以简单将就也是需要收拾收拾的。
等燕绎走了,坐在石桌旁的人才收起了脸上的和乐笑容,眉宇间染上了一丝丝惆然。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孤身一人在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殷老夫人叹气说道。
殷素娘也叹了一口气,“怕就怕他就算现在能回去,那里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这么多年,燕王也早已再娶,膝下也有嫡子在身边,他这个嫡长子从小就不在身边,能有多少情分谁也说不准啊!”
殷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眉头皱了皱,想要说什么,但是想起皇家人的凉薄又不确定了,再次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可惜是什么可惜。燕绎这人,年纪尚轻,但已经显露出来的风华光芒却是遮都遮不住,即使他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安分守己,却难保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加不用说他身份本身带来的危险。若是燕王已经放弃了他,那他的将来会是何其艰难,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如果就这样损落在了权力争斗中,未免太过可惜。
大家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事涉及到皇家秘辛,外人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徒增感叹罢了。
已经走了的燕绎并不知道殷家人在替自己可惜,玄衣已经定下来厢房,也不知道说是凑巧好呢还是不凑巧好,这厢房正紧紧的挨着殷家住的院子,就一墙之隔。
燕绎回到厢房看到对面一墙之隔的院子,默了默,看着玄衣。
玄衣连忙解释,“爷,这可不是属下故意而为之,实在是巧合。似乎是那方丈主持见爷你来了殷家的这院子,还在里面待了不短的时间,所以觉得我们两家是认识的,于是便安排就近住在一起了,也方便有个照应。”
燕绎倒不是不满意,不过是住一晚,不用太过挑剔。
“也好,你今晚就顺便盯一下殷家的表姑娘,看看她会不会把你做的事揭穿。”燕绎说道。
玄衣闻言眉头一皱,不太确定的说道:“应该不会吧?她揭穿我们,我们也能揭穿她啊,中秋节那晚……”
燕绎看着他,温和的问:“你怎么揭穿?说她骂你了?你怎么证明?她一口否认,你就成栽赃污蔑了。”
玄衣一噎,脑子不太灵光的想着好像是真的是这样。她又不是当着他的面骂的,她当着他的面还笑眯眯的跟他道谢了呢,是转头就骂了他。他要是用这一点来指证她,她来个抵死不承认,他似乎还真是奈何不了她。
“所以你先去盯着她,看看她会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燕绎劝着玄衣。
玄衣顿了顿又问道:“如果她说出去了呢?”
燕绎静静的看着他,“这个问题不是讨论过了吗?还有必要再讨论?”
玄衣明白了,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燕绎坐在屋子里,想起了方才在院子里的事,觉得这次可能是他们多想了。明媚似乎是个聪明的人,既然是聪明的人,那自然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玄衣还是去盯一下比较好。
晚上用了斋饭之后,大家坐在院子里赏了一会儿月色很快就各自回屋了,实在是山上的气温比不得山下,山下这会儿还是有些闷热的,晚上多了丝凉爽,舒服得很,可是山上却是有些冻人了。大家穿着的都是夏天的衣服,也没带什么厚实的衣服,在外面待太久怕是会着凉,于是纷纷回屋。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明媚的屋子在靠墙边的那一间,倒不是其他人没有想过要把她安排在大家中间,只是就靠墙边的那个屋子比较宽敞,是除了两位老人家住的屋子之外最宽敞也是最舒适的一间屋子。所以大家才让她住这屋子,想着大家都住在一起,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危险的,院子外还有护卫呢。
“姑娘,要躺下了吗?这山上的天气可比山下低许多,姑娘早点躺被窝吧,免得着凉了。”秋葵收拾好了床铺被褥走到她面前说道。
明媚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刚过酉时。”
明媚点了点头,“那还早,再等等。”
秋葵有些懵,“姑娘要等什么?”
明媚笑了笑,“等等再睡,我还不困,你拿个帕子过来我绣一下,打发打发时间。”
秋葵却摇了摇头,“姑娘,还是不要绣了,屋子里光线暗,这个时候绣,对眼睛不好。”
“好吧。”明媚也不跟她争了,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子,在秋葵阻止之前说到:“我就是看看外面的夜色,屋子里暖烘烘的,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不是穿了披风?”
秋葵见她身上的披风是能挡些寒凉的,便不再说话了。
明媚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了一墙之隔的对面,隐隐看到了墙的那边透出烛光,她随口问道:“隔壁住了什么人?”
秋葵上前踮了踮脚尖看了一眼,看清楚之后眼睛忽然一亮,脸上是压抑着的兴奋,说道:“姑娘,住的就是燕公子啊!”
明媚瞧秋葵这样子,有些好奇了,“燕公子怎么了?看你这样子,似乎对这位燕公子很是有仰慕崇拜。”
秋葵无语的看着她,“姑娘,你忘记了吗?那次奴婢和姑娘坐着马车去育婴堂,在路上燕公子回城,姑娘问过奴婢的。当时姑娘还说燕公子什么沽名钓誉呢。今天姑娘也见过燕公子,难道姑娘不觉得燕公子真真是举世无双之人吗?”
明媚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个人,不得不承认这人不管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是绝佳啊,称得上是举世无双之人。
“而且燕公子不只是样貌气质颇佳,就连学识也是顶好的。大家都说以燕公子的学问,如果去考科举,别说是现在了,就是早几年也是准能考到一个状元郎回来的。而且燕公子心肠也是顶好的,经常做善事,帮助他人……总之燕公子身上就没有缺点,是个完人!”秋葵最后下了定论。
明媚看着她,似笑非笑,眼里满是揶揄之色,“原来秋葵喜欢的是这种男子啊。这可就难办了,将来我要去哪里找一个这样的人给你做夫婿呀,这么说,秋葵你怕是要一辈子跟在我身边伺候我了。”
秋葵被她调侃,面色顿时一红,但还是坚持说道:“奴婢本来就打算一辈子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的,是姑娘嫌弃奴婢笨,早早就想将奴婢嫁出去!”
“我可没有,是你一直在夸赞那个燕公子,我不得以为你仰慕他呀。”
关于这一点,秋葵觉得自己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涩的,她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姑娘,别说是奴婢了,这京城中,只怕是找不出几个没有仰慕燕公子的人。”说着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听说还有男子也如此呢。”
明媚一愣,“什么?你说还有男子仰慕燕公子的?”
秋葵点了点头,“是啊,听说还有不少呢。奴婢之前曾经听说有些书肆还印过龙阳之好的那些书,主角就有燕公子!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玷污燕公子呢,就算是别人在脑海里幻想的,可是这样的事对燕公子来说也是一种羞辱啊!”秋葵一脸的气愤。
明媚惊讶了,不过想到京城某些风气,她又很快就接受了,说起话来都不禁带上了些许的同情怜悯,“这位燕公子也实在是太可怜了,都不知道被多少男子臆想过了。”
两主仆聊得太投入了一些,完全忘记了和对面的燕公子不过是一墙之隔而已,还开着窗,两人说话的声音从窗子飘了出去,又飘进了隔壁的屋子,进了燕绎的耳朵里。
他听到这对话,不由得沉默了,面无表情。
沽名钓誉……这四个字让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
他回城的时候确实是在大街上听到了这四个字的评价,当时谈书墨还嘲笑了他一番。没想到啊,原来是这小丫头说的。她说他沽名钓誉也就算了,今天还说他被人臆想……其实她想说的是另外一个词吧?
燕绎突然笑了一下。
在梁上待着的玄衣瞧见他的笑容,忽然就抖了一下,差点就梁上栽了下来。然后目露佩服之色的看了眼对面的房子。
这位殷家的表姑娘这是厉害啊,敢这样说他们爷,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只是还是别说了吧,爷的脾气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好,从来不会发火,但那也只是表面而已。表姑娘这样说爷,万一爷恼羞成怒,怕是连殷家的面子都不会给。到时候就不用观察了,直接让他出手解决了。
只是老天爷似乎没有听到玄衣的声音,墙头那边依然断断续续的传来了议论声,议论的对象还是燕绎。直到两刻钟之后议论声才逐渐消失了,玄衣猜她们主仆应该是去休息了。
女人,果然是话多。玄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