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噩梦了?”卫韵撩起纱帐,捋成一束往小银钩上挂。
梦华猛得坐起,额前冷汗如雨,回想起梦中血淋淋的惊悸,胸口仍然剧烈起伏着。
打开窗子,栓起珠帘,卫韵回头望了梦华一眼,唤下人洒水,呈来冰块降暑,自己则取了罗扇,赶了赶帐中的蚊子,坐在榻边轻轻摇着:“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做了什么噩梦?”
梦华睡目惺忪,似极为疲倦,精神恹恹地说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记得姚靖死时的样子,他倒在地上时,面上那每一处细微的神情,我都记得无比清晰.......”
卫韵略微一怔,拿帕子替她擦去额间汗渍:“别胡思乱想了。”
“好生怪异啊姐姐.......”梦华忽然捉住她的手,扼得她指甲生疼,“自杀了姚靖之后,我这几天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只要一入梦就会魇住........我杀了那么多人,从来不会这样........姐姐,你且说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天地间真的有鬼神?是不是......也许姚靖,姚靖,他真的是个好人,只是选错了道,若与他一条道,也许就不会横死在我的匕首之下了.......”
“梦华别激动,”卫韵反握住她的手,拉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妹妹,你真的想太多了,哪有鬼神之说?依我看,应是你本性太善良了........不如以后和相爷说说,不做刺客了吧.......”
被她这么一安抚,梦华渐渐冷静下来,挣脱她的怀抱,忙去枕头底下翻出了一把徐氏匕首,指尖轻轻摩挲着匕首上的“女”字,与她搭话说:“姐姐,那你说那个新月又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也恰好有把徐氏匕首么?”
卫韵又是一怔:“应该有吧,不过听说她已经死了,邹辅温将她的遗物都烧了,没有找到徐氏匕首,陛下如今正命人严刑拷问邹辅温,而邹辅温一口咬定他不知道新月的身份.......”又好奇反问她道:“好梦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把徐氏匕首是怎么来的?”
梦华有些怅惘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养父说,把我捡回来的时候,这把匕首就藏在我的襁褓里,大概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遗物吧。”
“哦.......”卫韵轻声应和着,目光落在匕首上的“女”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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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这几日心情不畅?”
“是.......”卫韵点头说,“她说她最近总是梦魇,还清晰地记得姚靖死时的神情,她似有了悔意。”
他逐渐放下手中的弓|弩,侧首凝视她道:“这段日子,劳你好生安抚她。”
对上他专注的眼神,她脸颊一烫,略垂螓首:“相爷放心,奴家会的。”将视线投至他手中的弓|弩,好奇询问:“为何挽起弓|弩了?瞧你,弄出了满头的汗。”说罢踮脚,欲引袖去拭。
他突然背过身去,举起了弓,缓缓拉满弓弦,“嗖——”一箭射中靶心。“闲来无事,练练臂力。”
这一闪避的举动似在她的意料之中,卫韵轻轻一笑,收回悬在空中的衣袖,道:“相爷练完怕是要弄出一身汗了,奴家先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汤,再让厨房早些备下解暑的冰羹。”
他点了点头,她才走远,他一转身竟又看见了黎一鸣,恭敬上前招呼:“亚父。”黎一鸣神色一如既往地峻如危山。他对他而言,既是严师,又是慈父,见他这么盯着自己,竟有些局促,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环顾四遭,先开口打破这种拘谨:“亚父,当初不该让梦华去的,这对她,太残忍.......”
“成大事者,绝不能妇人之仁,这注定是一条血路,不用顾忌她,即便她知道了也无妨,她若敢生异心.....就......”黎一鸣不再往下说去,但目光决然,平手如刀,利落地横切在脖颈........
他短叹一声:“但愿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黎一鸣上前两步,逼视他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他从容回:“贵主府中。”
“与贵主夜谈?”
“是。”
“是么?”黎一鸣疑惑。
“亚父不信么?亚父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把费尽心血争回的东西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的话总如一柄利槌,敲击在他脑中,每每让那些被时光掩埋的东西一一在脑海中回放,鲜血、屈辱、狰狞渐渐分崩离析,噬咬他的骨髓,饮着他的血液,新生的东西早已将他的血肉之躯筑成铜墙铁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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