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苔刚成为程老师的第三天,就被“请”到了教务处。
“这个地方,真的基本上没有变啊。”程苔上次进教务处还是大二时候的事,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对面的老师变了,程苔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程苔被“请”进教务处是因为学生投诉她体罚。听到这个说法,程苔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她哪有那个本事体罚学生,一切都是按照洛溪梨写的流程来的。程苔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喇叭负责传达而已。
台词课有个惯例,就是上课前跑圈。程苔念书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当时还是杜老师的重点关照对象,因为程苔不但跑得慢,废话还多,操场上都是程苔的喊叫:“啊啊啊啊,我跑不动了,真的要死了。”
“你就是话多,保留体力。”杜老师拿着随手捡的树枝,假装要来打程苔。还好齐蔓一把抓住程苔,把她往前面拖。
程苔现在还做不到像杜老师那样跟着跑,只能骑着车跟在学生的旁边督促,不时地还要碎碎念:“没有体力,说话都软绵绵的,夜戏也扛不住。”
偶尔她还要提醒跑着跑着就弯了腰的学生:“注意仪态,弯腰驼背的,上镜以后难看死了,还做什么演员。”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好像把原来杜老师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遍。程苔在操场上偶遇过杜老师几次,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推着自行车走到杜老师面前,程苔都觉得心虚。
听到敲门声,程苔知道是洛溪梨来救她了,开心地转头一看,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来的不是小洛老师,而是洛老师。
洛老师把对面的老师拉到一边,嘀咕了好一阵子,老师不断点头,程苔闲得无聊,打量着办公室里的画,直到洛老师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和蔼地说:“走吧,去我家吃点儿东西。”
从教务处出来,经过小公园,就走到了学校的主干道上。正好是黄昏,刚刚下课的学生三三两两,说着笑着,路旁是操场,踢球的男生,看台上零星地坐着几个女生,或是在看书,或是在说笑。
洛老师问程苔:“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程苔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点点头。那个时候,也是洛老师把她从教务处拎出来,同样地走在这条路上。
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洛老师在热饭的时候,程苔已经坐到餐桌前啃面包。上次也是这样的场景。
程苔只吃了一小口就放下筷子,洛老师惊讶地看着程苔,程苔解释过敏的事情。
“这还差不多,你是最没有减肥意识的人。”洛老师笑笑。
程苔继续吃东西的时候,洛老师忽然问她:“你当初为什么考表演系?”
“我以为戏剧表演和戏曲表演差不多,就想着来试试。”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什么看了你一眼,就放你进考场了吗?”
程苔摇摇头,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说:“因为时间还没到?”
“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她已经很久没有演戏,她那个时候真的是很闪耀的存在,我以为她会一直闪耀下去。”洛老师理了理桌上的水仙花,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后来呢?”程苔很好奇,想要知道后来的发展。
洛老师回过神,笑着说:“后来她结婚生子,说是不再演戏,可演了一辈子幸福美满。你那天穿了和她差不多的衣服,我误以为你是她。如果我当初没有放你进考场,现在你会更幸福吗?”
这也是程苔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如果她没有考上表演系,现在的她会在哪里呢,是接妈妈的班进剧团,还是做别的工作。
可就在这一刻,程苔仿佛找到了答案,笑着说:“不知道,也不重要了,事实是我现在活着,这已经很好。”
上课的时候,程苔看了一圈下面的学生,做什么的都有,忽然冷笑一声,说:“谁投诉的我?十分钟都跑不下来,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学生都抬头看着程苔,有个女生不以为然地说:“老师你不是也没跑吗?”
“我?”程苔愣了一下,“如果你们经历过车祸,大半个月才醒过来,两条腿打石膏,脸上一半的地方都是伤口,可能会毁容,活动下手腕都要指望复健,过敏失去意识,什么都不能吃,靠打营养针活着,我也可以让你们不跑。”
程苔的话让学生们很是惊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没有人出声。
“看什么看,体罚是吧,好啊,我就让你们看看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体罚,你们再去投诉我,最好把我投诉到被开除,反正我不想来。发到网上我也不怕,我被骂的时候你们还在上早读呢。”
程苔扫到后排有个男生举着手机,一看就是在拍照,立马走过去,说:“来来来,对着我的脸拍,发到网上,看看劳苦大众是不是都觉得十分钟的跑圈挺累的,我让工作室帮你们发,让网友们来做个裁断,看看是你们累,还是我这个老师窝囊。”
如果不是她,今天被“请”到教务处的就是洛溪梨。洛溪梨的姑姑是学院的退休老师,为了表示所谓的公正,院里大概率会选择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程苔的情况不是这样,她再怎么过气也有工作室,她的工作室里有齐蔓。齐蔓最近活动很多,还有新戏,买一波通稿的钱还是有的。
如果程苔选择死磕,这个事情最后的走向难以推测。
下课后,洛溪梨在楼下等着程苔,习惯性地问:“今天顺利吗?课上得如何?”
程苔结结巴巴地说:“挺,挺好的。”话是这样说,但她心里在想,如果再被投诉进了教务处,洛溪梨会不会拿着棒球棒来追杀她。
程苔按照既定的计划继续上着课,投诉不投诉的她也不在意了。走到今天,如果还担心被一帮学生投诉,那她也太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