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程苔只要发通稿,就会被遗憾,指责,伤感的留言淹没,工作室控评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网友,和其他人努力的速度。
程苔知道,很多人都希望她就此灰心,最好再也不要出来拍戏录综艺。
但程苔偏不,她打起精神,在每一个镜头前微笑美丽,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崩溃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频繁面对闪光灯镜头的原因,程苔在黑暗的地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一进家门,她进入黑暗中,却会觉得平静。每天晚上,程苔都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之前每次开车送段人行去看医生的时候,都会很开心地跟他说起最近又有什么新店开,哪天他们一起去吃。
后来程苔自己去吃了那家店,其实一点儿都不好吃。
等到她也开始失眠了以后,她才发现原先的自己有多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强打精神劝段人行乐观地生活,段人行就会乐观起来。
劝人乐观太容易了,不过是动动嘴皮子。
其实她始终都没有去理解段人行,也理解不了。
程苔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她坐在那里,就会哭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荒谬,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为什么要哭。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段人行也不希望她这样,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觉得自己觉得明明都已经拉到段人行的手了,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拉回段人行。就差那么一点。
早上起床,程苔忽然就把手机关掉,不想联系所有人,其实她哪里都没有去,只是待在家里。程苔无事可干,也不想做任何事,只是坐在地毯上发呆,她在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在厨房里想要收拾东西,开冰箱的那一刻她发现里面的易拉罐饮料,有些难过,也忽然有点想段人行。
程苔闭上眼睛,总是会想起那封邮件。
她不知道段人行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句话,是如释重负还是依依不舍,他也不知道段人行前面的时间里在过着怎样的人生。他曾经答应过程苔,会一直陪着她到最后,可段人行的最后来得太快。
每个人都开始了新生活,可程苔却觉得不会好了。
程苔开始掉头发,每天早上一梳头,就摸到一大把细细的头发,无精打采地躺在她的手指上。刚开始她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心情和压力问题。可越来越严重,造型师已经开始给她用发片。
她刚开始拍广告的时候,还吹过一个爆炸头的发型,被发型师笑称为金毛狮王,吹起来实在是太费劲了,如今的自己,这个发量,恐怕就是三毛了吧。
有的时候程苔在家吹头发,一摸一大把掉下的头发,刚开始的时候,程苔特别害怕,生怕哪天早上自己醒来就没有头发,但时间一长,她也轻松了,反正自己也不是靠头发吃饭的,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洗发用品的代言,更别说市场上假发琳琅满目,随她挑。
熬着熬着就乐观了。
她总是觉得累,明明什么都没开始做,但还是打不起精神。程苔只当是自己的工作量不够。每次她只是会提前几分钟出门,一个人坐在楼下发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撕裂一般的痛苦,但她还是要打起精神,迎接新的事情。
“你真的不打算和路白聊聊吗?”齐蔓问她。
程苔摇摇头,她不知道跟路白能聊什么。从段人行去世到今天,她还没有见到过路白。
正当她无奈摊手的时候,收到了路白的信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好”。
程苔坐在咖啡店里,路白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回来以后,程苔才第一次见到路白。她更瘦了。因为瘦,路白的鼻子显得更为奇怪。程苔认识路白已经快十年,这十年间,路白脸上动过的刀子也有几十次,更不用说以前的。
虽然现在的路白面无表情,但是程苔知道她在难过。她老早就劝路白彻底去找个好一些的大夫彻底修补下,但路白总是推。
“你知道我和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路白轻轻地笑着,问程苔。
“是什么?”
“一句话都没有。分手以后,我们连短信电话都没有,好像在刻意地避开一样。我在这个圈子里那么多年,见惯人心凉薄,没想到我最后也成了一个凉薄的人。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是在海边看月亮,说什么祝我幸福,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把电话挂了,我应该回过去的。”
“他希望你幸福,是真心的。他已经决心要离开,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程苔熟悉地说着这些话。她安慰过父母,安慰过大伯大伯母,早已经知道该说什么。
路白哭着问她:“如果当年我厚脸皮一点,缠着他不放手,我们现在是会更幸福还是更难过。”
程苔没有回答路白的问题,答非所问地说:“他只是远行,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向前走不回头。程苔想,段人行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也是这般地毅然。
平静了一会儿后,路白才开口:“我要走了。”
程苔问:“去哪里?”
“去我们想去但是没有去的地方。”
程苔沉默地吸着奶茶,瞥见路白旁边的椅子上有个箱子,想要活跃下气氛,问:“这是什么?”
“这个。”路白抱起箱子,刚要放到桌上,还是放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没什么,收拾出的一些旧东西而已。”
“我会帮你照顾路白的,不会让她受人欺负。”程苔打着伞,站在段人行墓前,“至于我,不会有谁欺负我的,我会好好地。”
段人行的骨灰埋在了奶奶的墓旁,陪着他的还有那个平安符。这个城市的墓里只有段人行的衣服。虽然段人行并不在这里,但程苔还是觉得他依旧在陪着自己。
程苔最近睡眠质量不是很好,总是游离状态,刚走到石阶上就差点滑下去,她死命地抓住路旁的石头不让自己摔倒。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墓园一片寂静。从指尖处传来痛感,但程苔咬着牙不放手,她笨拙地晃着腿,好不容易才够着另一侧的石头,借着那个石头,她才没滚下去。
她横着倒在路上,努力了好几次,才调整好力气站起来。程苔一看,自己已经是满身泥泞。打伞也没有什么必要。程苔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雨天的墓园很是静谧,踩在落叶上,只能听见“沙沙”的声响。
上车以后,她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平静了很久以后长长地舒口气。
车外的雨还在继续,程苔心中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