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程苔什么都来不及想,开车就往医院去。这条路,平时她宁愿绕道都不愿意走。她害怕,走完这条路,有些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在等红灯的时候,她将额头靠在方向盘上,后面的车按了好几次喇叭才惊醒她。
等她赶到急诊室一看,洛溪梨正蜷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哼哼。
“你干什么傻事了啊?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帮你啊,为什么这么傻?”程苔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站在床边快要哭出来。
倒是洛溪梨很茫然,等到程苔嚎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说:“我就吃了个冰淇淋,怎么就傻了?”
“什么玩意儿?冰淇淋?什么冰淇淋?”程苔立马收住眼泪,“你到底因为什么进的医院?”
“还不是因为贪吃吃冰淇淋。”洛溪梨的男朋友正好进来,无奈地摇头。
洛溪梨不好意思地往下躺,想要用被单盖住自己的脸,没想到被子一把被程苔掀开,程苔更是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大声嚷嚷:“吃冰淇淋是吧,老子还以为你要死了,火急火燎地跑来。要是明天有什么不好的新闻,公关的钱你来出。”
程苔越想越气,继续说:“又是冰淇淋。你到底是有多爱吃冰淇淋,冰淇淋耽误了你多少事。”
“不,不是。”洛溪梨摸着耳朵,自知理亏,除了喊疼,也不能说什么
洛溪梨疼得哇哇叫,要不是洛溪梨的父母正好进来,程苔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她从床上拉下来狂揍一顿。
洛溪梨的父母是大学教授,程苔每次看到他们都会变得规规矩矩的。
“还好没事。”齐蔓拍拍自己的心口。
“哪里没事了,你自己看。”程苔把手机递给齐蔓。上面全是关于今天洛溪梨进医院抢救的新闻,“不知道有多少人恨死她了,花了钱到头来倒是洛溪梨在热点新闻里飘着。”
可就在洛溪梨准备出院的时候,她告诉程苔,自己分手了。
“哦。”程苔把手机开在免提上,对着镜子涂口红。
“你倒是不意外啊。”
“人活得久了,听什么都不意外。”程苔没有说,这个结果,她从一开始就想到了。
以前她也以为,人和人之间,是慢慢走散了的。后来她发现,自己太简单了。有的时候,就在某一个瞬间,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可以瞬间消失,过去的种种,不过都只是勉强而已。
每天都有各路记者去找洛溪梨男朋友,问他如何看待自己女朋友自杀未遂,问他有没有像传闻中那样动手打过洛溪梨,当程苔看见洛溪梨男朋友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时,她就知道,属于洛溪梨两个人情感消失的那个瞬间,快要来了。
程苔刷着网上的新闻,呸呸呸地吐着葡萄皮。洛溪梨在床上看小说,听着她的声音,笑得不行:“你以为自己是豌豆射手吗,突突突的。”
得不到心的人不如放他离开
程苔在沙发上抱着腿,念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都要吐了。她很想认识一下这个写手,是不是趴在了洛溪梨的床下能写得如此形象生动,但程苔只是故作轻松地吐槽:“这什么破标题,还什么得不到心,这都是多少年前的矫情文风了。”
洛溪梨大概不知道程苔在说什么,只是跟着笑。
程苔走之前,洛溪梨忽然递给她一袋桃子。
“我不好拿。”程苔抱怨。
“拿着吧。你不就爱吃桃子吗?”洛溪梨硬是塞给她,“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就是感谢你。”
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程苔也只是揉乱洛溪梨的头发,开心地接过桃子。
她轻轻地帮洛溪梨关上门,临关门前还不忘嘱咐洛溪梨多休息。
“知道啦,真啰嗦。”洛溪梨靠着枕头,手里还抱着翻到一多半的《浮士德》,长长的头发披在背上。程苔关上门前,洛溪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跟程苔说,一只手从书上拿开,但最终只是把鬓角的碎发理到耳朵后面,对程苔笑笑,轻声说:“再,再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是午睡时间,走廊上静悄悄地,程苔想要从兜里掏出手机,一不留神所有的桃子都散落在地上。她无奈,只能蹲下来捡,捡着捡着看到洛溪梨的病房门口大大的一块光亮。
程苔立马站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地上的桃子也不要了,冲到病房门口一看,门是开着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跑进屋一看,果然床上没有人。
她刚冲出房间想去护士站,就瞥见病房斜对面的楼梯。程苔一下子明白过来,一口气冲到顶楼。
一进天台,耳边全是呼呼风声。程苔焦急地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
“你下来,快点下来,别站那么高。”程苔有些犹豫,不敢走过去,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下去,但她只能硬撑着慢慢往前走,“你这一跳,以后在下面看见叔叔阿姨你怎么跟他们说,你忘了吗,当初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洛老师是怎么说的吗?她说做演员不能怕。”
洛溪梨转头看着程苔,不敢相信她在这里。
“生活,生活,生下来没法决定,但活下去可以选择。你这一跳,只有讨厌你的人开心。你想想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在礼堂前说的话。以后的路一直走下去。洛溪梨,你都忘记了吗,你忘记了吗?”程苔用尽所有的力气吼出一个个字,不仅仅是在劝说洛溪梨,也是在给自己发软的双腿鼓劲。
她颤颤巍巍地往洛溪梨的方向走,努力地把目光集中在洛溪梨身上,不去看其他的方向。
洛溪梨站在那里,身上的病号服肥肥大大的,风一刮就要倒下来一样。程苔心里着急,大吼一声“我不怕的”,在洛溪梨惊讶的眼神里,冲过去一把就把洛溪梨扯下来,什么话都没有就拉着她往病房跑。
走廊里没有什么人,她们两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就像是大学时候一下课就跑去食堂抢位置一样急促。一进病房,程苔就锁上了门,趴在门上听了好久,没听到跟着来的动静才松了口气。
她回头一看,洛溪梨光着脚站在那里,神色恍惚。程苔没有办法,只好抱起她,让她待在床上。
“我们都很辛苦的,你看这医院里,生离死别的,每个人都在挣扎着。你要好好地,不然的话,等我们百年之后,怎么见叔叔阿姨?”程苔累得直接坐在病床上,一把把洛溪梨拉得坐下。
洛溪梨似乎还是没有灵魂的样子。看到她这样,程苔也不忍心多说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洛叔叔要开讲座,不曾想那两家的粉丝黑进票务系统,预订了所有的票。洛叔叔职业生涯第一次面对一个观众都没有的讲座,而且家楼下尽是花圈。
“你真的要再忍下去吗?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我那个时候去片场,连十八九岁的小孩子都可以给我脸色,我都忍了。那时候不忍能怎么办,根本就没有其他办法,还是要被欺负,要不是现在我有工作室有钱买通稿请律师,根本就不会得到尊重,还有我和瞿山南那点儿破事,我都忍了啊,最后怎样,一个个还不是编排我被瞿家扫地出门,我现在想想还火大得很,就应该从一开始就把他们都给告了,我就不信了,这些假正经的媒体号,谁家没有几笔烂账,只要想,还能翻不出来他们背后的老板。”
洛溪梨听着听着,或许是累了,把脑袋靠在程苔的肩头,声音虚弱但又坚定,“我不要再忍了。”
“所以这就是你问我们律所有没有闲人的原因吗?”迁帆看着面前的材料,头都不抬一下。
“当然,以你们律所的业界声望,新人律师也可以把这案子解决了。”程苔笑得很是灿烂,“当然啦,洛溪梨给钱的,绝不拖欠。”
迁帆“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把这钱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