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苔上一次见到爸爸还是在过年的时候，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这期间她经常给家里打电话。

受伤那段时间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每次视频都要好好布置一番，，还好爸爸这次来看她时，程苔的晒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然程苔知道，肯定又有一大堆碎碎念等着自己。

程苔和爸爸有些不对盘。程苔不喜欢爸爸一直碎碎念，吃饭的时候也要教育自己，爸爸也对程苔头疼，每次考试结束，其他家长还不知道分数，程苔的爸爸就已经在教育程苔，让她好好念书，不要给自己丢脸。

“谁规定老师的子女一定要考前三名，我就是不行，考个十几名我都很努力了。”程苔对着试卷抱怨，但她也只是小声嘀咕，要是被爸爸听到了，估计又是一顿教育。

在车站接到爸爸的时候，程苔想要接过爸爸的行李，但爸爸的手往后一缩。车站里人很多，但程苔和爸爸却都在沉默。侄子倒是很高兴，一把抱住程苔，抬头看着程苔，笑着说：“姑姑，你最近怎么样？”

“姑姑很好啊，你呢？”程苔摸了摸侄子的脑袋。

“我也很好。”侄子松开手，拿下背包，拍了拍背包，“我爸爸让我给你带了话梅。”

“那谢谢宝贝了。”程苔蹲下来，笑着接过背包。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程大葵还记得她喜欢吃哪个牌子的话梅。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吃饭。”

一听到吃饭，侄子很高兴，拉过程苔爸爸的手就往前跑。

程苔的侄子最近改了名字，把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改成了行，家里人也开始喊他小行。听到这样叫他，程苔有些恍惚，总觉得好似段人行还在。

她刚开始还是习惯喊侄子小宝，固执地不肯喊小行，总觉得这样喊，好像就是承认了段人行不在。但后来她也开始喊小行。

程苔想，这样，段人行也是高兴的。

走在爸爸和侄子的后面，程苔看着爸爸的背影，觉得他似乎没有以前高了。

奶奶住院的时候，程苔经常去医院送饭，有的时候和爸爸一起，有的时候自己去。爸爸走起路来很快，程苔经常被他落在后面。那个时候，程苔还觉得爸爸挺高的。奶奶去世的那天，程苔爸爸还在上课，下了课以后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奶奶把脑袋靠在程苔的肩膀上，勉强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奶奶去世后，爸爸还是去上课，好似没有什么伤心的样子。只是奶奶火化前的最后一刻，程苔的爸爸忽然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大喊：“娘啊，你走好。”

后来的几年，程苔和爸爸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个站在讲桌前教书育人，一个继续上学，去早餐店帮忙。来考戏曲系的前一天，程苔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她有些激动，但更多的还是紧张。

爸爸敲门，程苔抬头一看，他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本来心里很感动，但没说两句话以后，程苔关上门，赌气地说自己要睡觉了。

程苔知道，爸爸不想让自己考戏曲系，想让自己和她一样，考个师范学校回来做老师。她不想。

“姑姑，这里好漂亮。”小行抱着杯子，看看这里，瞧瞧那里。

程苔给小行擦擦嘴巴，笑着说：“漂亮我们待会儿就多拍几张，让你爸妈他们羡慕。”

程苔和爸爸一向不怎么合得来。从小她不喜欢在家看书练字，爬树下河抓鱼更有意思些，爸爸对此很是不满，每次都会说到哪个同事家的孩子乖巧懂事，成绩又好。

“那你就去认他们做儿子女儿好了。”程苔不满地嚷嚷。

虽然这样说，但每次一说完程苔就会跑开。她只是嘴上逞强，内心还是怕打的。

戏曲系没考上，程苔考上了表演系。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报到。但一想到要去做老师，程苔还是收拾了行李去报到。

程苔的父母没有送程苔去上大学。开学以后，爸爸走不开，程苔的妈妈也就没有想送程苔的心思。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通上高铁，程苔还要坐绿皮火车。好不容易才买到一张卧铺票。家里人在车站送程苔，你一句我一句地嘱咐程苔路上小心，程苔的爸爸沉默地站在一边，似乎没什么话要说。

“爸，我走了。”程苔抓着行李箱，先开口和爸爸说话。

爸爸倒也没说什么，把一袋饼干塞到程苔的手里。大伯给程苔准备了很多吃的，一袋饼干似乎没什么用。程苔拿着饼干进了站，按照爸爸吩咐的，到厕所打开一看，发现袋子里不是饼干，而是钱，各种面额的钱分类捆在一起，整整齐齐。

车站里的广播响个不停，程苔看着钱，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她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念大学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一年见不到几次，程苔和爸爸关系却好起来。爸爸不再念叨程苔的顽皮，倒是经常惦记着她。程大葵来开会的时候，爸爸还托他给程苔带了些东西来。

小行这次来，是为了参加蓝曼龙夏令营活动，爸爸正好来参加一个会议，顺道就带着小行一起来。

其实程苔没有告诉妈妈，爸爸这次来还是为了检查身体。

前段时间学校组织老师体检，程苔的爸爸检查出来的结果不太好，医生建议他去大一点的医院检查。正巧小行要来参加夏令营，程苔就让爸爸一起来。市里的医疗水平比起家乡的，好了不止一点两点。

接到爸爸的电话时，程苔有些害怕，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预约检查，给爸爸订酒店，帮着爸爸一起瞒过妈妈。

小行参加夏令营的开幕式时，程苔悄悄地离开了俱乐部，开车带着爸爸去了医院。一路上，父女两都没有说话。到了医院以后，和小时候不一样，倒是爸爸跟在程苔后面。

填表时，爸爸忽然停了下来。

程苔以为他是眼神不好，拿过表来替爸爸填。

正当程苔填表的时候，听见爸爸小声说：“我要是有什么，你把你妈妈照顾好。”

程苔一家人好像都不怎么会轻声细语，程苔爸爸也是，以前程苔就知道有学生抱怨他声音太大，上课完全不会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