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郁邪已然没了风光无限、大权独揽时的贵气,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狼狈——尽管油灯光线昏暗,兰澈还是能够看到遍布他全身的可怕溃烂,那种沉黯的颜色比黑夜更加令人惊恐,令得整个窝棚里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听到脚步声,老妇人停下捣药的动作,却没有回头:“可是冷姑娘?”
身世明朗后,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兰澈鼻子一酸,忍不住好奇道:“您是郁邪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老妇人叹口气,沉沉叹息声里包含了很多东西,但绝对不包含敌意。
“我知道玉儿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当初想拦他也拦不住。不过冷家欠我们一族六十多条人命这是不争事实,玉儿不过是为亲人报仇罢了,还望冷姑娘能高抬贵手,至少别让他以罪人身份走完最后这段路。”缓缓地,老妇人站起,转身面向兰澈。
兰澈一声低呼,下意识后退半步。
那“老妇人”看身形苍老枯槁,一头银发如同耄耋老人;可是看她面容至多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久经风霜的面庞上仍能摸索到昔日的娇美出众,显然过去也是美人一位。然而吓到兰澈的,是那夫人左脸颊上一大片丑陋疤痕,看起来似是火烧留下的痕迹。
老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绽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生硬笑容:“吓到了吗?这,也是你们冷家造的孽。”
冷家军蒙冤近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洗刷罪名沉冤得雪,兰澈当然无法忍受有人用这种强调来给冷家带一个造孽的帽子。她眉头一皱,脸上多了几分怒意:“能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给谁听呢?知道什么你就说啊,别在这故作高深打哑谜!”
身后,徐超之哑然苦笑。
那妇人一路上轻纱遮面极其神秘,说的话也难以理解,结果兰澈刚一见面,三言两句就把这份神秘感给怼得稀碎,果然是煞风景第一高手。
不过妇人大概真的没有卖关子的打算,所以对于兰澈的指责不以为意,反而有些生气:“冷姑娘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冷家军当年对我回纥一族所施暴行?就因为主人被迫参与诬陷冷家军一事,冷家军对我们赶尽杀绝,这等报复何其残忍?既是冤冤相报,那玉儿又何错之有?”
妇人的三两句话透露出许多东西,兰澈因为信息量太大愣了好半晌。
“你是……那一队回纥贵族中的一位?”消化完所有信息后,她才小心翼翼问道。
妇人深吸口气,闭上眼轻轻一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我的确是那一行人中的一个,但我并不是什么回纥贵族。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并没有半点回纥血统。当年我随回纥族人的队伍在冷家军护送下一起来到长安,是作为一个沟通者——雇佣我的回纥贵族不懂我们的语言,全靠我与冷家军以及其他汉人交流。正因如此,我才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也亲眼见证了回纥族人被冷家军屠杀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