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错怪克里斯蒂娜了,在场的人不知道她的生平有多么曲折。幼年尚算锦衣玉食,可好日子没过两天,父亲自杀殉国,丢下一堆孤儿寡母。她和母亲只算其一,幸好精灵没有斩草除根的习惯,判了个流放,爱去哪儿去哪儿。正常情况下流亡精灵会去中土,位置挨得近,语言文化几乎一模一样,落地生根没太大问题。
以她母亲的姿色和出身,多半能找个大户人家做正妻,重新带着克里斯蒂娜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母子俩偏偏就是去了泰西,之后母亲身死,进入孤儿院,之后从修女到骑士,再到圣骑士,她的经历比世上活着的大多数精灵都复杂。情路亦是坎坷,从好友手上抢了男人,熬到订婚,对方不幸身死,等活过来马上告诉克里斯蒂娜,自己不再爱她。
这样的人绝无可能短期内被地狱打垮,她是受不了头脑中的碎碎念,大天使瓦尔基里无时无刻不再她脑中显示存在。
信徒对天堂的愿景过于想当然,神域的确高于凡间,但下面该有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上面一样不缺,甚至更为严重。克里斯蒂娜对世界的认识很正常,所以她不会防备六翼天使瓦尔基里。况且对方说的也没错,交出身体,好带着大家冲出地狱。
恶魔会附身,天使也会。教会历史上关于附身的记录比比皆是,无一不说成极大的荣耀。跟恶魔不同,被天使附身既是做好事,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至少《圣典》这么记载。
如果真是如此,为何每个被天使附身的人,最后都被封为圣徒。只有死人才能当圣徒,克里斯蒂娜不傻,她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并不回应天使的要求。
孩子,你们冲不过去的。请让我来帮忙吧。她把瓦尔基里塞进背包里,也没能令头骨变得更安静。克里斯蒂娜既要拉着克劳斯,又得随时准备战斗,她顶着个黑眼圈赶路,精力严重分散。自打来到地狱,变着花样轮流升空的太阳月亮,使得睡眠成了奢侈的享受。
桑切斯说他需要两天,深渊魔域诡异的天象没法用来计算时间。好在赛维乌斯有个大沙漏,靠这东西,它能估计出正确的时间。克里斯蒂娜在沙漏倒转了第五十次后就放弃了,她记不得之后又被赛维乌斯摆弄了多少回。总之她是被克劳斯推醒,骑士告诉她该出发了。
在小恶魔的家呆着都觉得不舒服,走到室外简直是恶心。呼吸时就像旁边有人在解剖刚死的鹿,鼻子犹如插进了内脏里面,又腥又臭。她算是见惯了死人,经历过许多场战斗,但都没法跟地狱相提并论。天空偶尔有长着翅膀的“怪鸟”飞过,不然只看干裂的地面,会以为是一片死去很久的世界。
在血雾中若隐若现的巨兽再次露脸,那硕大无朋的脑袋很像一头龙,假如没有畸形的角和过于锋利的牙齿。安东尼娅长着两只角,这头龙足有五个。
跟她见过的黑龙比,这头“龙”浑身上下没一丁点理性的痕迹,像是某个死灵巫师拼凑出来的畸形体。赛维乌斯多半用了某种方法保护屋子,才能让这样恐怖的怪兽对他们视而不见。她体内突然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杀意,想象着飞起来砍下怪龙丑陋的头颅。精灵跃跃欲试,按剑的手不停的摩挲着剑柄。
飞?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想,而是包里那骷髅强加进来的。精灵放下剑,深吸了一口气,血的味道再难闻,好歹也是用她的鼻子,由她来感受。
我不会把身体交给你的,天使长阁下,她狠狠顶了瓦尔基里一句,天使沉默了。
赛维乌斯在屋前站了一小会,抹着眼角依依不舍,它短胖的身体背不动太多东西。克里斯蒂娜原以为恶魔稀罕的都是骨头,和什么杀人的道具。她把小恶魔看扁了,赛维乌斯斜挂的包里全是书。见克里斯蒂娜在看,小恶魔解释说这都是当年罗马灭亡,它从图书馆抢救出来的绝版,凡间再也不会有第二本。
“别磨蹭了,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话竟然是从鲁比口中说出的,克里斯蒂娜听着真别扭。凡人与恶魔拼凑出的队伍终于出发,要穿过远方那片面积宽广的石笋林才能接近王座。
一切正如赛维乌斯警告过的,老虎离开丛林,其他动物就会奋力厮杀,都想取而代之。每个恶魔都是其他恶魔的敌人,压根不存在任何形式的联盟,无非就是杀完一个再杀离得最近的,直到杀无可杀。赛维乌斯用动物来打比方真是失败,大多数动物除非必要是不会攻击彼此,哪像这里,仿佛要一直打到世界末日才会收手。
胜利的恶魔放声狂吼,濒死的恶魔也不遑多让。胜利者用失败者的血肉恢复体力,整个场面惨不忍睹。由于隐身术的效果,她看不到同伴的表情,大家更不敢交谈,只想快速通过。克劳斯抓她抓的很紧,骑士力气大到精灵手疼。鲁比跟在后面,手搭在她肩膀上,魅魔半拖半拉的拽着凯兰崔尔走。游骑兵将军才是真正被地狱击垮的人,而非克里斯蒂娜。
她能看见骷髅王座了,只要桑切斯激活传送门,大家都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