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都喜欢夏天,闷热无风的日子总能让这群丑八怪想起家乡。烈日灼烧着地平线,被从空气中蒸发的水分扭曲了视野,远远看去,像极了地狱中随处可见的熔岩池。恶魔侵入法兰克已是深秋,对恶魔是个糟糕的季节,但远不能跟紧随其后的寒冬相比。
大片的小麦烂在田里,因为收割的农夫已成了恶魔血腥盛宴的牺牲品。地狱的蠢货及时行乐,不管不顾。以卡昂主教区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活人不是死了,就是即将死亡。
屋顶的烟囱不再冒出炊烟,教堂里没了称颂地母的信徒,狂怒的大自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有史以来最冷的凛冬降临了。
它们恨透了冬天,恶魔对于寒冷的耐受性远不如凡人,肆虐的北风将非人之物冻到血液凝结,寸步难行。魅魔靠魔法把自己变成了人样,勉强能在风雪天里行动。
当她跟艾琳说能闻到里昂的味道时,她并未完全说实话。魅魔不只闻到了里昂,她还闻到了更多更可怕的同胞。
公爵和矮人王自以为在号角堡取得了大胜,实际上这是场双赢。恶魔达到了它们的目的,凡人也得以苟延残喘,对猎物赶尽杀绝不是好猎人。
凡人爹生娘养,长大成人是如此艰难。恶魔乃是混沌之风的造物,这般肮脏恐怖的生灵深渊魔域要多少有多少。死一千,死一万,不死自己就行,没有恶魔会为别的恶魔掉一滴眼泪。
她能闻到别的同类,别的同类也能闻到她,正所谓臭味相投。阿什莉不敢显出魅魔的样貌,飞行的便利可比不上活着的美好。
恶魔的体味跟实力直接挂钩,大恶魔压根不屑于隐藏。对于阿什莉来说,里昂和他身边的怪物称得上臭气熏天,闻起来类似于飘满秽物的下水道。没有猎犬,或者魅魔能无视这么刺鼻的线索,即便相隔甚远,阿什莉也不担心会跟丢。
她在谷仓的地下室呆了三天才恢复元气,这三天里,那股恶臭并未因为低温有所缓解,或者鼻子的主人身处地下而减弱半分。到了今天早上,久违的新鲜空气光临了她的鼻腔,阿什莉知道这是恶魔战帮又开始了移动。由各种各样的恶魔临时组成的群体在地狱被称为“战帮”,行为模式跟凡间的兽群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都是朝着可能有食物的方向迁移。
魅魔一路跟来,见识过不少战帮留下的宿营地。脏乱差是其次,满地堆积的血肉尸骸凡人看一眼便会发疯。每根骨头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其中绝大多数是人类的骸骨。恶魔不是非得吃人,但在严寒的冬季猎人比猎动物轻松多了。她料到了这一点才坚持独自上路,阿什莉不想也不敢让其他人见识到这种场面。万一撞上里昂正在大嚼人肉,除了阿什莉没人会再原谅里昂,接受里昂。
她拿食物塞满了背包,仍然剩下很多。阿什莉不是头驴,只得忍痛放弃。魅魔走出温暖舒适的地窖来到空旷寒冷的谷仓,小女孩仍安静的躺在被她放下的位置,样貌没有变化,没发臭。寒冷是最好的防腐剂,也能让人产生惰性,掀开木门后吹进的第一缕寒风便险些将她推回地下,再呆上个几天。
我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阿什莉系紧斗篷,在脖子上缠好地窖里搜出来的毛皮,向上拉遮住口鼻,只留下眼睛视物。即使这样,寒冷依旧无孔不入。谷仓的门经过这些天的折腾已是不堪重负,靠非人的力量她硬把门推开一道刚够挤出去的缝隙。如果在谷仓内算冷的话,外面已是在用刀刺了。寒意深入骨髓,冻得她不住的打冷颤。
她用脚把以前抵门的破木桶拨过来,卡住门缝。阿什莉又走回地窖口,昨晚残留的热气顺着木板缝隙往上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削弱魅魔踏入雪地的决心。阿什莉俯身抱住冻硬的小女孩,毅然走进了漫天的飞雪中。
她要找个地方安葬这可怜的孩子,之后再去追逐她的好里昂。魔域深渊在上,代表里昂的臭味一直在往西方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肉体凡胎的里昂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杀人的严寒,除非……阿什莉拒绝往下想。魅魔紧紧抱住女孩的尸体,在白茫茫的积雪中艰难跋涉。雪已过膝,她却连一丁点足迹也留不下来。飘落的雪花盖住了魅魔踩出的浅坑,不快些走她也将被淹没,如同雪面之下葬身的许多无名氏。
以沦陷的卡昂城为界,法兰克被一分为二。如果把奥斯曼入侵和恶魔大屠杀所引发饥荒与疫病加上,法兰克邦国已沦为各自为战的碎片。实力强的诸侯,比如大贵族德·伯纳德尚能自保。不幸是个小贵族,又不像雷诺男爵及时抱住粗腿,那这个家族很可能被从地图上和法兰克贵族的盾徽谱中抹去。
坐困愁城之下,极少数小贵族甚至跟占据了加来的苏丹眉来眼去,低头纳贡,只为换得领地不被奥斯曼人入侵。假如现在是春天,而非寸步难行的隆冬,也许法兰克做为一个整体已不复存在。
贵族要为接下来可能的战斗做准备,于是刮地三尺搜集粮食,干的特别过分的,连农民过冬的救命粮和来年的种子都不放过。贵族老爷识文断字,看得懂皇家信使送来的战报,能做到胸怀天下。底下的文盲老农才不管那么多,恶魔,呸!你骗鬼吧。奥斯曼异教徒,哼,让他们来好了,难道还能比城堡里的老爷更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