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福”字放下,见唐振中一脸崇敬的望着自己,好似一个学生。苏杭往桌子上扫了扫,然后拿起一块玉石,问:“最近雕过竹子吗?”
唐振中微微一怔,随后隐约明白苏杭的意思。他忍着心里的兴奋,恭敬的摇头,说:“一直按大师说的,在看君子之道,以求坚韧之风。未有所成,不敢随意雕刻。”
老爷子这态度,让不少围观的顾客发呆。向来以倔脾气著称的唐振中,何时对他人如此谦卑过?也有人认出了苏杭,知道如今放在珠宝店的那支白玫瑰,以及拍出三千万高价的火麒麟,都是这个年轻人雕刻的。想到这两件举世难寻的珍宝,大部分人都不觉得唐振中这态度有什么不对。
而那些雕刻师们,更是知晓其中的道理,一个个低眉顺目的站在那,像课堂里等待上课的小学生。
“坚韧,当有挫折,足不出户只是隐士。”苏杭说。
这意思是说,就算现在雕不出真正的竹子,也应该多去尝试。失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永远无法获得坚韧之风。唐振中反应过来,更加恭敬的点头,说:“我明白了。”
苏杭没有再说下去,他拿起刻刀,在那早已观察好的玉石上划拉起来。
一边切,他一边说:“竹,秀逸有神韵,长青不败,凌霜傲雪。雕刻时,不应该把它当作竹子,而是要看成人。竹是死物,乃君子象征,却并非真君子。你不懂得望气,便要改观神韵。唯有将君子融入其中,方可成竹。如此,即便气暂有不顺,只要神韵足,时日久了自会改气。”
一席话说完,苏杭放下刻刀。在人们尚未察觉的情况下,他已经把竹子雕好。
并不算长的一截,青翠自然,竹叶在顶端轻轻摇摆,看的人一阵担心,生怕它们会因此折断。而且苏杭雕刻的竹子并非纯粹的挺拔,反而有些弯曲。可这种弯曲并非身姿,更像一根孤竹在风中挺立。它被吹弯了腰,却奋力挺直腰板,不愿屈服。
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气,则顺着竹节向上。人们虽不明白灵气是什么,却感受得到这竹子的坚韧。莫说是风,就算钢刀铁斧,也无法将它折断。因为它的正直,是无形的,而是有形之物所能破坏。
虽是青竹,可看在人眼里,却不禁想到那朝气蓬勃,誓不低头的青年岁月。
有人望着苏杭手里的玉竹,呢喃念着那首《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唐振中怔怔的看着苏杭手里的玉石,雕了一辈子竹,如今才算明白,何为神韵。那不是形象,也不是神态,而是精神!让人一眼望去,便能立刻体会到的精神!
至此,他对第一次见面时,苏杭所说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众多雕刻师,在这竹石雕刻后,真真正正被折服。他们没有任何怀疑,只存敬重。
这时候,一名与唐振中年纪差不多大的老雕刻师走出来。他恭敬的冲苏杭施礼,然后说:“我有一事不解,想请先生解惑。”
苏杭略一犹豫,站起来说:“您这年纪,做我爷爷有余,不必这么客气。既然有事,可说出来一起探讨。”
老雕刻师点点头,说:“我一生雕玉石无数,最擅长各类鸟禽。然而唯有鹰隼难以圆满,每每雕刻完成,总觉得珠圆玉润,与鹰隼不符。但无论如何改变,都无法满意。”
苏杭听过后,沉吟一番,然后扫了眼桌面上的玉石,从中拿起一块,说:“鹰,乃猛禽也,无论喙或爪,都锋利至极。”
一边说着,苏杭一边开始雕刻:“其刚出生时,羽翼未丰,便被母鹰推下巢穴。能展翅翱翔,方可存活。大了些,便去抓蛇,抓兔,抓鹿,将这些活物带上半空扔下,让其坠落而死。又有鹰死前,会扶摇直上三千米,用尽一切力量飞行。直到筋疲力尽,便收拢了翅膀坠下。”
“它生于天空,便死于天空。如人,尘归尘,土归土。”
“你觉得珠圆玉润,只因徒具鹰形,而无鹰意。真正的鹰,无论何时,都应有随时腾空的信念。天空,是它的家,更是它隐形的翅膀。若无搏击长空之意,如何能雕出凶猛鹰隼!”
话音落,苏杭把手里的玉石放下。
那是一只收拢了翅膀,蹲坐在枝杈上的猎鹰。无论形态,神韵,都如活物一般。那犀利的眼眸,似在寻找着食物,锋利的鹰爪,紧紧抓住了枝杈。更令人惊讶的是,其翅膀隐隐晃动,仿佛随时随地会腾空而起。
这是一只在猎食的苍鹰,那凶猛的姿态,令人心惊。没人再去注意它的翅膀是否圆润,也没人想着那玉石的颜色是否与鹰隼相配。他们只感受到了锋锐和冷意,那是高空中无敌的王者!
老雕刻师看着桌面上的玉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困惑了他大半辈子的难题,如今得到了答案。他缺的不是技术,而是和唐振中一样,都不懂得什么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