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接烟的姿势保持了两秒钟,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将烟盒的包装薄膜撕掉,取了一支点上,幽蓝的烟气在嘴和鼻间萦绕。
“他们不是我送走的第一批孩子,也不会是最后一批。”老鹰把烟放在嘴里咂巴着,香烟一股接一股冒出来,几乎把他的脸遮住了,他眯着眼补充了一句,“习惯了。”
一声“习惯了”,如响鼓重锤。末世人命如草芥,天下万物皆走狗。也不知此时,世间有多少地方同时在发出悲怆而无奈的呐喊。托尼和广旭视自己为这个乱世的救世主,但骆有成知道自己离那个位置,还有十万八千里。此时此刻,除了“习惯了”,对不平世,待不平事,奈之若何?
两人没再说话,老鹰沉默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骆有成从他那里拿过一支,没有点燃,只在手中把玩。
默默地坐了两个小时,烟盒已经空了,老鹰用被烟熏得沙哑的声音说道:“先生……有成,天凉了,回去吧。”
骆有成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鹰叔,留下几个人,让其他人都回去睡吧,心意尽到就好。明天安排火化入葬,大仇已经报了,兄弟姐妹们也能走得安心了。”
在老鹰、胡永胜和商士隐的一声声催促中,书院的人们慢慢起身,向着宿舍方向走去。骆有成抱起柳莹,又用意念托起凤凰。他看了看长臂棺椁旁的女巫,想了想,没去动她。将柳莹和凤凰送回房间,替她们盖好了被子。骆有成在柳莹的额
头轻轻啄了一口,凤凰睁开了惺忪的眼,她用手揉了揉,迷糊道:“先生,我回自己房去吧。”
这丫头是属预警机的。骆有成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退出了房间。
错过了睡点,骆有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连托尼的报人名都不管用。
“那就别睡了,”托尼说,“这个时间段,恰好是人多梦的时候,去看看艾伊莎。你说的对,她的快乐不应该仅仅依靠对长臂的回忆,要让她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善意。我去整理一下她的梦境碎片,看看有没有可能加入其他的欢乐元素。”
……
第二日一早,书院的人们穿着素色或黑色的衣服,齐聚陵园。陵园内多了十六个墓冢,英雄碑上多了十一个名字,除了九名守卫者,牧场学员长臂和绳套在列。
葬礼结束后,骆有成把老鹰收养的孤儿都喊了过来,让他们以后依旧喊老鹰“老爸”,父爱重如山,养育之恩岂可忘?当一群年轻人围着老鹰喊爸时,这个不善言表的高大汉子,流下了两行泪。
德鲁伊女巫作为唯一一名死难者家属,备受关注。然而,女巫在葬礼过程中,脸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只有在面对老鹰时,才收敛了不自然的笑容,流露真情。
女巫的表现让许多人感到害怕,即便是老鹰收拢的那批人,也对女巫有了陌生感。人们议论纷纷,认为女巫冷血的占绝大多数,只有极少数人认为她精神受到创伤。
骆有成身边有两个耳力超群的女人米素素和米豆豆,两人把听到的议论转达给骆有成。这让骆有成吓了一跳,他千方百计让女巫感受来自周围的善意,现在却是恶意满满。
骆有成急忙从人群里把徐婶婶和半分钟女王拉了出来,他可是知道这两位的“自媒体”有多厉害。尤其是那位老婶婶,在声援丽格格一役中,大获全胜,吸粉无数。
骆有成对她们说:“艾伊莎有严重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她受到的关爱越多,越容易复原,反之,病情会越来越严重,最终导致自残甚至自杀。”
两个女人脸色大变,徐婶婶吞了口口水,小心地问道:“p啥?”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徐婶婶转头对半分钟女王说道:“你文化高,赶紧记上。”
“放心吧,先生。”徐婶婶把干瘪的胸脯拍得嘭嘭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骆有成又嘱咐她,如果女巫无意交流,那就不要多说,只要表达出足够的善意即可。
在徐婶婶和半分钟女王的“自媒体”攻势下,书院内的风向很快变了。徐婶婶或许有说书的天分,额外演绎了一个女巫为夫复仇的桥段,说得有鼻子有眼。书院里的普通人也不能辨真假,毕竟高层们对复仇之战讳莫如深,他们只知道缴获了大量物资。
书院里的人都用不同的方式向女巫传达着善意。入夜后,骆有成让她暂住在主宅里,接受托尼的梦境治疗。从未得到如此多关爱的女巫,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多起来。黑化风险暂时解除,但托尼总算能稍稍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