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有成一觉醒来,天色大亮。透过窗户向外看,天是灰的,云很厚。老式座钟挂在左边的天空,时针指着八点的刻度,钟摆嗒嗒地晃动着。因为睡饱的缘故,这次他没有因为钟摆犯困。他觉得肚子很饿,出了房门走向食堂。
食堂里,很多穿着灰格衣服的人在吃早餐,只有少数几个空位。骆有成确认自己的衣服与这些人是同一个款式,于是他去领了自己的早餐——两片面包、一个煎蛋、一杯牛奶。他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对面的人正抓着空气往自己嘴巴里塞,脸上的表情满足且幸福。
骆有成小心地把两片面包和煎蛋铺在桌子上,杯子放到一边,拿起托盘啃了起来,脸上同样满足且幸福。
对面的人很快用完了早餐,用不存在的纸巾擦了擦嘴,拿起装着丝毫未动的面包、煎蛋和牛奶的托盘走向回收区。
骆有成觉得自己也吃饱了,他喝光了牛奶,拿起了面包和煎蛋,把托盘放在上面,往回收区走。他把托盘和杯子丢进潲水桶,把面包和煎蛋放在摞成一摞的托盘上,把上衣口袋翻出来,抹了一下嘴巴。
走出食堂,他看到很多穿灰格衣服的人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似乎在等什么。他也走了过去,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广播在喊号,每喊一个,就有一个人站起来走到一个小窗口面前,里面会递出一个大杯和一个小杯。小杯里装着红绿白三色的药片,大杯里装着水。那些人吞下药,然后把水喝完。
广播里在喊269号,喊了两边都没人站起来。这时大厅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剩下的人都开始四下张望,骆有成也跟着他们一起伸长脖子。突然有张脸探到骆有成胸前,头来回摆了几下,用手指点了点骆有成的胸口,说:
“你是269号。”
骆有成低头看了看胸牌,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胸牌,这才慢慢走到窗口。他接过大杯,咕嘟咕嘟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然后把药片丢进嘴里,像嚼糖豆一样咬得嘎嘣作响。
广播喊了号走到窗口,很嫌弃地对骆有成说:
“你是个疯子,连药都不会吃。”
骆有成迷茫地问:“药该怎么吃?”
278号得意地将小杯的药倒进嘴里,嚼糖豆一样咬得嘎嘣作响。嚼了一会儿,他把药片碎末吐进了小杯,端起大杯喝了一小口水,咕噜咕噜漱起了口。他把漱口水小心地吐进小杯,又重复了一次漱口的动作,再次把水吐进小杯。然后他拿着小杯晃荡,确保药末已经充分溶解,才一口把大杯的水喝干净。然后他拿起小杯,小口地品咂用口水溶解的药液。
“晚辈,学会了吗?”278号乜眼看着骆有成。
骆有成张开嘴,吐出舌头,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发现还有许多药片碎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滋溜”一声,278号像喝老白干一样,把口水药液一口饮下肚,拍拍胸口,打了个愉快的药嗝。他把大杯小杯丢进了回收桶,背着手,哼着小曲走了。骆有成急忙把自己的大杯小杯丢了,跟在这位“前辈”的身后。
路上,看到一个女人,用力摇了两下门把手,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女人又停下了。她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磁卡,折返回来,用磁卡在门禁上刷了一下,扭动门把手,房门打开了。她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嘴里嘀咕着:
“又忘了锁门。”
她把门带过来,扭了两下门把手。确定门锁好好了,才转身离开。走出几米远,又小跑回来,再次用门禁开门,关门,埋怨自己忘了锁门。
278号路过她时,不屑地说:“152号是个疯子。门一直都是开的,她还以为自己关过门。”
152号听了,打开房门,冲进去趴在床上号啕大哭。
278号又教育了一个晚辈,很得意,小曲哼得更大声了。骆有成跟着他来到娱乐大厅。门口附近的一张小桌子上,摆了一个围棋盘,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下棋。他们自顾自地摆着棋子,用棋子摆出了黑白两色的对角线,在棋盘上画了个大大的x。然后他们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落子。
278号问道:“你们在下什么棋?”
男人回答:“五子棋。”
278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不下了?”
女人回答:“到头了,没地方落子。”
278号皱紧眉头,问道:“没地方为什么不把棋盘挪到地上?这样你们有更多的空间下棋。”
两位棋友恍然大悟,他们小心地将棋盘移到地板上,撅着屁股继续画更大的叉。
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女人。女人面前摆着一个首饰盒,她正在里面翻检着,嘴里不停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又找不到了?”
278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
“什么找不到了?”
“我妈留给我的传家宝,刚才还在里面呢。”
女人把首饰盒里七零八碎的小物件全部倒在了桌上,平铺开。内容十分丰富,回形针、顶针、硬币、线圈、橡皮擦、水果糖、螺钉、水龙头的过滤网……女人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来回扫视着。然后她拿起一个暗绿色的塑料哨子,高高举了起来,兴奋地说:
“我找到了,妈妈给我的传家宝。”
女人把哨子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小心地摆放在首饰盒的正中央。然后她把一大堆零碎一股脑都捧进了首饰盒,盖上盖子,吐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空水杯喝了一口。接着她又打开首饰盒翻找起来,嘴里咕哝着传家宝为什么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