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蝠,看你还要躲多久?!”
意识囚笼爆喝的威力是如此之大,声音进入了金美佳如黑洞般的精神世界,进入了隗逄临空空荡荡的意识海深处。它甚至穿透了意识屏蔽室的大门,闯入赤蝠的精神世界,也闯进了蜘蛛鹅承载的钟摆精神病康复中心,深入每一个意识的深处。
赤蝠、常院长都为之一滞。他们都是意识领域的大家,能轻易分辨出来,这声直入神髓的呵斥并不是向他们发出的。两人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常院长想:还有一个赤蝠?那么我的主魂又是谁?
赤蝠想:还有一个赤蝠?那么我是谁?
他们俩都没有质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杰弗逊也迷惑不解地望着意识囚笼里的金美佳,囚笼的爆喝针对的是这个女人,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意识和这个女人并没有渊源,他不可能是这个女人的分魂。他也想着常院长同样的问题,我是谁?外面的主魂是谁?
……
在只有两人的宴席上,赤蝠对骆有成尴尬一笑,说自己又要上茅厕。
骆有成揶揄道:“茅厕的确适合思考‘我是谁’这一伟大的哲学命题。”
赤蝠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匆匆离席。骆有成分出一小段意识远远地缀在后面。赤蝠的确入了卫生间,但当他出来时,气息却弱了很多。
赤蝠金蝉脱壳跑了!
骆有成没必要在这里耗着了,他没等冒牌的赤蝠回来,直接掀了桌子。没有赤蝠主持的精神世界脆弱地像一张纸。骆有成将它连同冒牌赤蝠撕了个稀巴烂。
……
常院长是受意识囚笼爆喝影响最大的一个。
他的世界被山呼海啸般的“爆菊”声冲击得摇摇欲坠。他正把身躯化成天,极力维持精神世界的稳固。天空中,是常院长一张苦大仇深的大脸,因为劳累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皱纹挤做一团,死死抿住的唇,就像一朵含羞待放的菊。
相较于四年前,常院长的意识体衰老了,虚弱了。第一分魂不清楚导致这种变化的原因,他也没准备去搞清楚。这会儿,他只是觉得常院长是个很识趣很从众的人。大家想爆他的菊,他就把满是皱纹的嘴做成了菊。
意识囚笼的声音传进常院长的精神世界,并不比“常院长,老子要爆你的菊”更响亮,却稳稳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惊雷般地爆喝让常院长对自己存在的合理性产生了怀疑。
第一分魂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在天地都要为之变色的怒潮声中,那只竖着中指的金色拳头脱离了原来的位置,笔直地冲向天空中常院长那张大脸,确切地说是刺向常院长状如菊花的嘴。
没有任何悬念,中指插入了常院长的嘴里,集体意志发出了如涛如啸的欢呼,吼了这么久,他们如愿以偿地让常院长被爆菊了。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纵横交错蛛网般的皲裂,如同被锤子敲打过的钢化玻璃。
第一分魂朗声说:“别挣扎了,你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第一分魂这句话的意思是常院长是来自外星的意识体,不该存在于地球。
常院长听在耳里,想的却是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新赤蝠。一个念头突然生出,让他心灰意冷:难道所谓的主魂、他和杰弗逊并不是原生意识体,而是同他们手下的改造魂、合成魂一样,是新来的赤蝠创造出来的玩偶或工具?
新来的赤蝠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金美佳!在他意识的深处,出现了一道裂缝,数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从裂缝中挤出来,他记起自己是谁了。他曾经叫公输盘,被迫委身于赤蝠,虽为下属,但一向与赤蝠貌合神离。
赤蝠后来对他做了什么?他记不得了。他能确定的是:他是以公输盘的意识为原料的改造魂,被赋予了赤蝠分魂的身份。
难怪!难怪创造真实灵魂的工作始终不能突破。十多年前如此,十多年后寸步未进。原来自己也是被制造出来的,又怎能真正领会灵魂的奥秘。
一念至此,常院长以往所有的骄傲如同他挂在天空的脸一般支离破碎,他放弃了抵抗。
呯,大脸破碎。在灵魂们的欢呼声中,碎片如喜宴上的纸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未等它们落地,便消散了,归于虚无。
灰色的五层楼以及远处灵魂集中营的囚笼,都像六月里的雪,快速消融。很快,这个世界只剩下蓝天黄土和一群亢奋之后茫然无措的灵魂。
第一分魂仔细搜索了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常院长的一丝痕迹。但他找到了世界深处的蜘蛛鹅。这只魂兽的灵魂很没节操,立刻投敌叛变,认第一分魂为主。
第一分魂对它说想让这里的灵魂住得舒服一点,问它愿不愿帮助他们。蜘蛛鹅成了点头鹅,第一分魂不说停它不敢停下来。
第一分魂向蜘蛛鹅交代完,对“我日”两个招牌字说:“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我日”消散了。
他又对天空中捅爆菊花脸的中指说:“还举着手指做什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放下来。”
那只拳头缩回了中指,滴溜溜地转起来,转成了明晃晃的太阳。
第一分魂对灵魂们说:“这个世界属于集体意志,你们想要什么,就在这个世界里加什么。”
灵魂们想要花草树木,于是这里多了花草树木。灵魂们想要山川河流,于是这里便有了山川河流。他们有了自己想要的房舍,有了宽阔的街道,以灵魂为居民的小镇被绿树和河流环绕。
恢复了正常意识的灵魂们如活人一般,开始互相串门,结识自己的邻居。
第一分魂看到了三个熟悉的灵魂,其中两个在一起,另一个在远处独自发呆。
第一分魂想了想,出现在一对老人身边。他们是从灵魂集中营过来的,两个衰老的灵魂见面后,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始终不愿分开。他们在彼此的耳边感慨,说没想到死了还能在一起,真好。
“衡老,常律师,你们好啊。”
第一分魂很突兀地打了个招呼,把这对不知道还想抱多久的年老灵魂强行分开了。
衡思梁和常律师的灵魂疑惑地望着第一分魂,他们只知道小伙子为他们打碎了囚笼,但他们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