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漏滴滴答答地响。
苏回暖警惕地望着他,眼睛里全是泪。她的双手被扣在被单上无法动弹,只能贴着他滚烫的身体压抑抽噎。
黑暗中,那银色的水光一闪。
盛云沂捏紧她的手腕,面色阴沉至极,偏偏不识好歹的大嗓门又传了进来:
“大晚上梦游呢!师妹?”
徐步阳和瑞香心急如焚地在门口跺脚,他当然听到他师妹的惊叫了,胆子小不敢进去当炮灰,就只能装作不明就里,捂着小侍女的嘴期望不速之客网开一面。瑞香愤然瞅着他,他呯呯拍着门,硬着头皮嚷嚷:
“我一个人睡不着可以,你吵到主人就不对了……”
“滚。”
低沉的嗓音带着无边怒气从门缝里溢出来,徐步阳一个激灵。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里面应该不会再有兴致发展了,冲瑞香打了个手势,鼓足十二分的勇气敲木头:
“师妹呀我这就走,你安静点。”
徐步阳转头压低嗓子,异常严厉地对小侍女说:“没事儿了,明早你家姑娘起来,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这里头的人是咱们惹不起的,知道不?”
咚咚的声音叩在苏回暖心上,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还没抖着嘴唇叫出声,就又被他堵住。
盛云沂待脚步声消失,才放开她的唇,嘴角一抹血迹滑落。他看着她很久,那些想说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的手指移到她冰凉的手背上,苏回暖下意识瑟缩回去,全身紧绷。
“和我在床上的时候,不要想着别人。”
昏暗的月影铺在榻上,她脸血色褪尽,黑发在他身下羸弱地散开,如同深海里的水草。
他的眼眸没有一丝亮光,每一寸触碰都让她害怕得几乎崩溃。苏回暖徒劳地看着他越来越近,心脏反而安静得像死人一样,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我说过,谁都可以指责我,你也可以,谁都可以恨我,但你不能。”
盛云沂的目光落在她破损的指甲上,背上一阵阵凛然的刺痛。他在她惊惧的眼神里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抚过去,动作温柔。
“苏回暖,你看,就连现在我也不能对你做什么。我比你更怕。”
他在她的胸口深深烙下一吻,堆雪似的肌肤上呈现嫣红的印记。
苏回暖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感到他抵在腿间的东西又坚固起来,吓得抬膝就是一脚。盛云沂没料到她还能爆发出力气,冷不防被她使出全力凶狠地顶在腰眼上,一个重心不稳竟然从低矮的床沿翻了下去。
她听着咕咚一响愣住,成……成功了?没人压着她,她飞速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连眼睛都没露在外面。
盛云沂半跪在床边,额上冒出青筋:“苏回暖,你等着。”
她不知在被子里听到没有,他冷冷地咬牙道:“总有一天你会……”
一根长条形的东西从被子缝里扔出来,软软地搭在地毯上。
是他束中衣的腰带。
盛云沂恨不得把她直接摁在被子里掐死,半晌才平静下来,扶住前额长叹一口气:
“对不住,以后不会这样了。苏回暖,你执意不想要我,我也没有理由抓着你不放,是不是?”
他窸窸窣窣地捡起衣裳穿好,“我累了,你爱怎样就怎样罢。”
被子皱巴巴地卷成一团,盛云沂松松披上袍子,伸手搁在圆滚滚的被面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
“不会再来见你,”唇畔的血腥味顺着舌尖弥漫到喉咙里,苦涩难当,他极低地说:“你……放心。”
苏回暖环抱住自己,置若未闻。
吱呀的关门声让她心弦一断,钻出脑袋埋在缎面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哭得脱力时,抬头在朦胧中看见满地惨白的月光,映得屋子宛如一个冰窟窿。
水漏还在不知疲倦地响。
她抖抖索索地摸到贴身衣物,借着窗口微弱的光线打量,他留下的痕迹冠冕堂皇地摆在身上,不堪入目。左右是睡不着了,囫囵套着小衣下来翻箱倒柜地找高领裙子,不然明日……明日她不想走出这个房间了。
苏回暖脑子里全是乱的,找完了裙子就这么在床上呆坐了半宿。
残夜未尽,星旋斗转,暮春的水汽从高高的树梢缠绕而下,沾湿衣角。
屋里没有亮灯,相邻的两间房也寂静得像无人居住。盛云沂独自站在风里,剔透月光渐渐染透他的鬓角,空中凉意漠然。
密密匝匝的榆钱流苏似的垂在枝叶间,他靠在树干上微微仰起头,这一刻月如珪,露如珠,光阴却忽已迟暮。
*
绥陵最大的酒楼灯火通明,贵宾们举着酒杯旁敲侧击地谈生意,觥筹交错间,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公子如今掌着七分盐利,咱们这些乡巴佬可不得也沾一沾光,哈哈……”
晏煕圭放下青瓷盏远眺窗外,远处清溪绕城,在消退的夜色里粼粼闪动。绥陵城外是宽广的江面,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群山之间几座烟墩,静静蛰伏在高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