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阳郡叔孙无忌,字勉之。
他正是曾经到檀德台,欲寻扬子辩论的元州道大修士王充的再传弟子。
当年王充与桓荣辩论半日不能胜,主动认负后离去。
扬子访友结束,返回檀德台,仔细听了桓荣复述先前的辩论过程,对王充大为推崇,又细读王充在元州道时完成的着作《论衡》,掩卷而叹:“王仲任《论衡》,得《道德》之真者也,唯惜不恤性命!”
这却是因为王充在《论衡》中体现出的生死观,大异于当世。
世人皆言长生好,修行的最重要目的,便是为了长生不死。
但在《论衡》中。
王充直言:“天地合气,万物生化,化死动生,故所自然”。
意思是,天地之间诸气化生万物,万物的生与死,就也是天地间的自然道理,生和死,哪个少了,都不符合自然。
但王充也并没有完全否定修行的意义。
他还说:“虽自然,亦须有为。耒耜耕耘,因春播种者,人为之也,及谷入地,日夜长大,人不能为也。或为之者,宋人悯其苗之不长,就而揠之,明日枯死,夫欲为自然者,宋人之徒也。”
这是以农夫种粮作比喻,种子发芽成苗最终成熟,是自然的过程,不能人为地把禾苗拔起来催长,那么做的人就是“拔苗助长”故事里的那个主人公。
但在种子发芽之前,人也必须要做事情,做的是翻土播种,施肥浇水。
这些事情不做,种子也不会变成沉甸甸、压弯腰的饱满麦穗。
王充对于修行的态度,便是如此。
他认为修行可以使人的一生更有意义,最后可以结成更饱满的果实,但如果把修行的目的定为了违背自然的长生妄想,就不会有好结果。
王充这一脉学问,在当世可谓离经叛道,堪称另类中的另类。
绝大多数大修士了解过了王充的观点后,都立刻与他针锋相对。
唯有扬子,一方面惋惜王充的“不恤性命”,一面积极吸收王充学问中的优秀部分。
由此,扬子才在《太玄》之后,又有《法言》,而且《太玄》一脉的卜算之术最终臻至大成。
在卜算之术方面,最着名的有太玄十五子中的谢夷吾。
此外还有一个桓伯温。
曾被普遍视为远比叔叔桓荣优秀的桓伯温,在桓荣挺身卫道之后,清楚了他自己与桓荣的差距,在自认为已经学到太玄一脉全部精髓之后,不告而别,偷偷返回新昌郡,提前一步将桓氏掌控在了手中。
后人虽然大多为先祖避讳。
但如陈仲这些人,心里都很清楚,桓伯温当时就是忌惮桓荣,想要抢先控制家族。
不过后来桓荣根本没有再回新昌桓氏,反倒是桓伯温,晚年时主动将新昌桓氏分为两支,其中一支遥奉桓荣为族长。
据传,原因是桓伯温将他少年时在檀德台炫耀本领所作的《方圆图》,推衍到了后世,算知桓氏将有大难,分宗是意图瞒天过海。
《方圆图》,正是桓伯温倚仗《太玄》卜算之功,做出的以蓬莱道洲为卜算目标的卜辞图谱,其中流传出来,为世人所知的部分,确实应验非常。
但那些卜辞只是推算到了后汉延平年间,距今已有两百年。
传言中,桓伯温晚年凭借扬子吸收了王充学问,大成之后的《太玄》和《法言》,将《方圆图》续至数百年后,只不过那些后续,只有新昌桓氏的两支族人知道。
当然,这种无稽之谈,并不足以引起陈仲的关心。
扬子《太玄》与《法言》的大成,则确然与王充一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王充离开檀德台后,并没有在蓬莱道洲过多停留,收了一个弟子,便即离去,最终陨落在游历当中。
扬子为自己错过了唯一一次与王充面谈的机会,而抱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