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角落里，用符纸布了个小小的阵法，又在阵前燃了三炷香，这才将铜镜摆在阵眼处，小心地调整好角度，使艾瓷的身影恰巧能落在镜中，然后盘腿坐了下来，双眼紧盯镜子，口中默默念诀。

青烟直直地在镜前升起，石实悟念完口诀，咬破手指在镜子的底端一点——

原本背对着他们的艾瓷恰在此时不偏不倚地转头，镜中的她视线直直地射向石实悟，勾起一抹浅笑。

似乎发现了他在施法，却有恃无恐。

这妖精真是嚣张。

石实悟被她这一眼看得心中一突，强自定下心神再看向镜子。

施法已成。

可是镜子里……

什么也没有。

石实悟的脸色立时大骇。

杨采宁看了他突变的脸色，顿时紧张地问道：“大师，怎么了，真的是很厉害的妖怪吗？”

石实悟死死盯着照妖镜，确定那里始终是一片虚无，脸色越来越差：什么也没照出来，只有一种可能。

她的真身，原本就是看不见的。

而这种妖精……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石实悟当即收拾起自己的小箱子，严肃道：“杨小姐，这一单生意我不能接。”

他刚刚还觉得艾瓷嚣张，没想到嚣张的竟是他自己，竟敢几次三番试探一位尊者！

这么想着，石实悟的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时不知该如何补救。

杨采宁一头雾水地看着石实悟从成竹在胸的神情变成诚惶诚恐的样子，立刻问道：“什么意思？这妖您也除不了吗？”

石实悟沉声道：“不是除不了，是不能除。”当然如果真要他除，他也确实除不了。

毕竟人家是几十亿年的道行，而他……只有几十年。

杨采宁不解：“为什么？降妖除魔不是您的职责所在吗？”

“杨小姐，首先，我们只会降那些祸害人间的妖。其次，有一类妖，其实，说他们是妖已经不太准确了，真要论起来，他们非妖非人非神，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们是绝对无可替代的，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本源所在。”

石实悟的神情十分严肃：“这世上少一只狐狸精，少一只桃花妖，少一只动物精、植物精、微生物精，都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若是他们少了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就是莫大的灾难。要知道，整个地球的生命体系都构架于他们身上。”

他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凌厉：“所以即使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除非他们自己内部解决，我们人类也是绝不可以对他们动手的！”

杨采宁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合着艾瓷是个妖精，可他们作为人类却还要捧着她咯？还什么生命体系构架于她身上？那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石实悟看杨采宁一脸茫然，再道：“而且我也抓不了她，你另请高明吧，哦不，高不高明都千万别再请了，于实力，于情理，我们都不能对她动手。”

杨采宁追问道：“那她到底是什么妖？”

“别问了，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我也不能透露。”

石实悟想了想还是给杨采宁留下了一个忠告：“杨小姐，你记住，要对她时刻保持敬畏就是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再做了，我们做的这些小动作，她早就看在眼里了。”

杨采宁大骇：看在眼里是什么意思？

她还想再问，可是石实悟什么也不肯多说了。

“杨小姐，请好自珍重，我还需要去向她道个歉。”

石实悟向杨采宁颔首告别，背着箱子一边朝艾瓷走去，一边在心中哀叹：

唉，按理说他们那一族人丁如此稀少，地盘又如此广大，恰好让他撞上、又让他得罪的机率可太低了。怪道师父前些天让他这个月谨言慎行、潜心修炼，想来是算出他会有此一劫。不听师父言，果然吃亏在眼前。

……

“您好，在下石实悟，是清虚观第二百九十八代弟子，今日对您有所冲撞，实在抱歉，实乃我修为浅薄，一时竟不识泰山，请您原谅我的冒犯。”石实悟说着冲艾瓷鞠了个90度的躬，神情敬畏。

“石实悟？”艾瓷似笑非笑地看他。

石实悟心里一阵忐忑，恭敬应道：“是。”

艾瓷点了点头：“倒是个好名字，你也没辜负这个名字。”

听她的语气应是不会计较了，石实悟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略微放下，诺诺应是。

“去吧，今日的事我不会计较。”

石实悟又连连道歉，点头哈腰了几番，才恭敬地离去。

因为是在角落里，石实悟这样的玄学大师却对艾瓷行大礼的一幕，并没有旁人看到。

除了顾庭。

顾庭虽然曾经是无神论者，但对圈内人追捧的石大师还是有所耳闻的。

在有些他避不开的应酬上，偶尔也见过这人。

这样的人，却对艾瓷一脸的恭敬，那年纪轻轻的艾瓷，辈分……难道竟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