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絮儿常过来陪我的,我且问你,你有多久没有去百合院了?周氏说着话,扫了柳絮儿背影一眼,又将目光落在沐云放身上。
沐云放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放下后,轻叹一声:母亲,这段时间我很忙,身心俱疲,所以基本都在明光院,哪里也没怎么去--赵燕华到现在我都没有和她圆房……
一听到赵燕华,周氏的目光冷了冷,薄唇一抿:我并不希望你和她有什么牵扯,她千方百计让赵家女做的世子妃为了什么,我们心知肚明,你可不许真的着了她的道。那商户之女,你真要让她长久做世子妃?
比起赵氏,母亲觉得现在的世子妃如何?沐云放没有回答周氏的问话,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
周氏有些犹豫,她不得不承认,比起赵燕华,她倒宁愿叫萧玉朵做世子妃,可是对方的级别真的太低了。
自然比赵氏做世子妃强,可是我听说这个萧玉朵很不老实,也缺规矩,絮儿说她将你的手下家庭也挑拨散了,这是怎么回事?
沐云放没有怎么隐瞒,将李良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这件事也倒不怪萧玉朵,是那玉儿引|诱李良有了夫妻之实,李良庇护妾室伤了薛五娘的心--当然,这也是因为萧玉朵太闲了,才会去管别家的事,所以今日孩儿来和母亲说件事,他微敛了脸色,看着周氏,继续道,我想先让她主持了大房的中馈……
什么,她主持大房的中馈?!那絮儿呢?她和你青梅竹马,又委屈做了侧室,如今我叫她主持中馈就是给她补偿,若是叫她交出钥匙,我都可以想象她会多伤心,更会被别人耻笑,抬不起头来!这个我不能答应!周氏非常坚决,嘴唇紧抿否定了这个提议。
看着母亲很激动,沐云放没有意外,等对方说完,他拿过茶壶给对方倒了点茶水,然后坐下来,温和无比地问道:母亲,絮儿和二叔母相比,谁有手段?
那还用说,自然是那赵氏,将你祖母哄得团团转!周氏绷着脸,满是警戒地白了儿子一眼,身子很不爽地挪了挪位置。
沐云放笑了笑,继续道:那无论是絮儿,还是母亲您,可曾在与二叔母的较量中赢过?
周氏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那赵氏巧言令色,黑的到了她的嘴里也能变成白色,若是我斗得过她,也不会委屈絮儿做侧室。娘亲知道你是孝子,一边是我,一边是祖母,你左右为难,只好沉默,不然哪会如此被动?……
沐云放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后院的事情他一向不过问,包括婚事,他知道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自己还有祖母、二叔、族里长辈等等。
所以,他微微前倾身子,低声道:可是这个萧玉朵让二叔母很头疼……
你的意思是,让这个萧玉朵去应付赵氏,我们作壁上观?周氏眼眸一亮,似乎理解儿子的用意了,他是要借萧玉朵的手来对付赵氏,这个想法自己得考虑一下,絮儿近来也常常和我抱怨,说那个女人克扣大房月俸和东西,偏她没有办法解决--这样也好,让她们斗去……
沐云放顿了顿,没有接话,只是轻啜了一口清茶。
若是萧玉朵可以将那赵氏赢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立絮儿为正妃了,至于那小赵氏,一个侧室足以。周氏老生常谈一般,又将这个话题扯了出来,手指敲着桌面语重心长地告诫,你和絮儿感情在那里,她也完全可以做一个非常合适的世子妃,给你打理后院……
沐云放淡淡笑了笑:那母亲也同意萧玉朵主持大房中馈了?
周氏自然点头,表示同意。
沐云放也不多留,只叮嘱周氏早点回长春院,迎接新年,然后便起身告退出了家庙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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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朵回到椒兰院和五娘说了一会儿话,丫鬟便来禀告说柳絮儿求见。
当看见柳絮儿眼底的轻蔑与高傲,萧玉朵心里不由暗暗赞叹--渣男的技术果真一流,连交权这一项古代女人很重视的举动,他都处理的圆滑,让柳絮儿眼底竟然没有恨意,只有看不起自己的眼神,仿佛她是主人,自己不过是为她打工一般。
世子妃,这是大房所有库房的钥匙,妾身今日都交出来了,至于账本还有库房我们明日再细细核对吧。柳絮儿举止优雅到无懈可击,语气温柔如水,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份儿。
萧玉朵听着有些不舒服,不过也懒得计较,笑了笑道:今日事今日毕,我让赵嬷嬷和春燕与你去核对,明ri你就可以过自在的日子了。
柳絮儿一脸平静,淡淡笑了笑:是啊,今后大房就仰仗世子妃了,我们只要伺候好世子爷就可以了……
对啊,我们分工明确,也算各司其职。萧玉朵看得出柳絮儿的意思,不过她懒得计较--真是,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的事,自己懒得去费心。
不过,世子妃冰雪聪明,想必也知道这平王府内主持中馈的是谁,若是你可以替大房扳回应得的,我柳絮儿第一个敬佩你--世子妃多多努力哦……柳絮儿见世子爷的话题并没有激起萧玉朵的不快,立刻转了话题,眼底更是讽刺与不屑。
萧玉朵缓缓起身,看着柳絮儿,似笑非笑回击道:本世子妃不知道之前你管的如何,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定不会比你差--赵嬷嬷,春燕,你们跟她去核对、接管账目吧。
柳絮儿一甩衣袖,转身出了屋子。
世子妃,您就让她这样走了?夏槐看柳絮儿面对萧玉朵如此无礼,心中不平,忍不住提醒萧玉朵不应该放纵对方,世子爷就是再宠爱她,她也不过是个妾氏,您不该惧她。
萧玉朵伸伸腰,懒懒道:我怕她?夏槐,我之所以不计较不是因为她,而是看着她身后的人呢。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见我,我怎么着也得顾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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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时分,赵嬷嬷和春燕才回到椒兰院,顺便拿回几十本帐本向萧玉朵交差。
主子,大房的月例原本200两,王妃三十两,世子爷五十两,世子妃二十两,夫人王氏和世子爷的妾室各为十两,还有三公子与大小姐各为十两,另外大房内当差的总共二十两。可是,从上个月二夫人就莫名削减了五十两,眼看年关将近……赵嬷嬷说到这里,暂时停下,看了看萧玉朵。
萧玉朵将处理大房内务的办公地点设在了之前沐云放书房的外间,她看了看,那几十本帐,想了想,问道:柳氏如何去交涉的?
那柳氏说,二夫人说今年外面收成不好,店铺收益也减了,所以各房月例都要下调,除了老夫人。春燕嘴快,将柳絮儿的话原原本本搬过来,告诉萧玉朵。
不仅如此,新年拨给大房的银子和各色年货也比去年少了一半,原因还是之前那个--世子妃,我听说二房那边的丫鬟一等丫鬟都有两套新衣,而我们这边一等也不过一套,粗使丫鬟、婆子连新衣都没有呢……赵嬷嬷心里已经感到了世子妃即将面对的难题,心里不由暗叹一声。
萧玉朵此时反而笑了笑,一手翻阅账本,一边道:嬷嬷,我们不是早就知道大房二房不对盘么?现在不过是证实而已。这样,你先从我们账上取一百两银子,给我们大房所有的仆人按照往年的惯例添置衣服和新年之物,然后补齐大房各处月例,再有几日就是新年了,我先不去寻晦气,咱们快快乐乐先将这个年过完再说。
赵嬷嬷和春燕忙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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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赵嬷嬷和春燕等按照萧玉朵的指使开始做事,补月例,做衣衫、补办年货。大房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在大年三十的上午,王妃周氏终于出现在了长春院。按照规矩,沐云放携萧玉朵前去请安。
萧玉朵心里知道对方一直不见自己,并不仅仅是修行,更多是对自己这个世子妃不满--毕竟来了半年多,自己身边的耳目也有了一些,不少事情即使自己不去打听,身边的人也会去操心。
所以今日她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由沐云放带着前来长春院。
不过,让萧玉朵意外的是,柳絮儿竟然在门口等候着。今日她上着月白色桃红色妆花对襟袄,下穿绛红色百蝶戏花的罗裙,外罩雪絮连烟锦披风,发髻简单,只插着一只金簪,端的是俏丽出尘。
爷,柳絮儿满眼欢笑,看沐云放点点头后,才微敛神色冲萧玉朵福福身,世子妃,妾身这边有礼了……
看对方的样子,是在等着和沐云放一起进去给王妃请安。萧玉朵也敛着神情,微微颔首,却没有和对方说半句话。
柳絮儿当然也不在意,勉强给萧玉朵请安已经是看在沐云放的面子上了,所以她含笑上来挽住沐云放的手臂,温柔如水地靠上去,道:爷,母亲在等着我们呢……
萧玉朵停在原地,目不斜视,她也准备好迎接对方的秀恩爱了,谁让自己来了人家的地盘呢,而且还要面对沐云放的母亲--一个明显不喜欢自己的有份量的人,为了避免以后多树一个敌人,今日不管柳絮儿怎么花样挑衅,自己一概当作进动物园观看开孔雀开屏。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沐云放并没有和柳絮儿往前走,他扭头看着柳絮儿,淡淡道:絮儿,你是世家女,应该知道规矩。
短短几句话,语气温和的不能再温和,表情也很平静,没有明显的怒意,可柳絮儿却浑身一震,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沐云放--自从进了王府的门,他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即使别人再说他冷淡冷清,对自己总是温和的,可是今日他竟然这样的疏离!
云放哥哥……柳絮儿柔弱地低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沐云放没有说话,只没有任何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柳絮儿条件反射般将手松开了,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一副梨花春雨的模样。
走吧。沐云放回头示意萧玉朵跟上,然后与她并肩进了长春院。
柳絮儿身子晃了一下,在丫鬟的搀扶下忍住万分的羞恼,慢慢跟在后面。
夫人,世子爷是要面子的人,您就担待些好了,等回头您再去找世子爷,一定不会这样了……身边的丫鬟看柳絮儿备受打击,失魂落魄,忙安慰对方。
柳絮儿感觉丢脸极了,而且还是在萧玉朵面前,所以心里别提多恨萧玉朵了。
她知道上次拜见老夫人的时候,萧玉朵就因为世子爷没有和她一起出现,赌气闹了一场,今日世子爷定是担心她在长春院闹起来,所以才对自己这样--可怜世子爷,委曲求全到如此地步!
萧玉朵用眼角瞟了沐云放一眼,用只要他听到的声音道:其实今日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不会闹情绪……
沐云放白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淡淡道:我是为了我的颜面,你莫要想多了。
好吧,算自己没说。萧玉朵抚额。
进了堂屋,萧玉朵看见正位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美妇,神色平静,身着素色衣衫,外罩一件石青色的梅花纹褙子。
母亲,孩儿带着世子妃给您请安了。沐云放恭恭敬敬单膝跪地给周氏磕了个头。
萧玉朵也连忙跟着沐云放跪下磕头,同时道:媳妇玉朵给您请安。
柳絮儿此时也进来,跟着萧玉朵身后哽咽道:母亲在上,絮儿给您请安了。
都起来吧。周氏没有什么表情,示意三人起身,然后目光从萧玉朵落在柳絮儿脸上,目光一紧,絮儿怎么了,哭了?
柳絮儿忙擦着眼泪掩饰道:没有,是絮儿被沙子迷了眼,真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她的肩头一动一动,出卖了她的所有情绪。
周氏立刻招手,叫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拉住她的手,追问:怎么了,受委屈了?
柳絮儿锦帕捂着嘴,只是落泪不回答。
周氏将目光挪向沐云放,似乎等待他的回答。
沐云放示意萧玉朵坐下,然后他也跟着坐好后,才迎着母亲的目光,平静道:是我不好,太过宠她,以至于她忘了王府的规矩。
萧玉朵知道自己现在最好就是保持沉默,所以她神色保持不变,只安静地微微低头,作壁上观。
周氏了解自己的儿子,绝不会无中生有,便将目光又看向柳絮儿。
柳絮儿一听沐云放的话,眼底既惊慌又不甘,忙跪倒在地,哭道:是絮儿错了,看见云放哥哥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应该和世子妃并肩进来……絮儿错了……呜呜……
周氏一听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因,于是叹口气,拉起柳絮儿,道:原来是这样,你和放儿虽是青梅竹马,但王府是讲规矩的地方,以后定要注意,不许再犯了。
萧玉朵心里有些小意外,看来这个王妃并不是一个糊涂人,还是有原则的。
沐云放的俊脸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知道母亲对柳絮儿的疼爱的很,可是没有想到面对这么不规矩的事情,她不过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