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妙公子的回忆
“天涯远不远?”
“不远。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断肠人在天涯。
冬,冬已深。冷风如刀,飞雪如席,天地间一片肃白,分外萧飒。
苍茫的安阳官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自西北遥遥而来,顷刻间明朗起来,却是一辆乌蓬马车。
马车不急不缓地向前行驶,车轮滚动之间,却似乎穿破了刺骨的寒风,碾碎了漫天的飞雪,继而独行在寥廓又无垠的大地上,渐渐和天地间的苍茫融为一体,愈发寂寞。
——是谁?在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冰天雪地里,却还要踽踽独行?
赶车的是一个大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斗笠和蓑衣俱是草编的,而且稍显破旧,正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透过斗笠,依稀可以看到,大汉满脸髯虬,一双眼睛却是雪亮的,一如他的人,明快,精干。大汉的眼角已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每一道皱纹都似乎在闪烁着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一晃就是几十年,而他也人到中年。但中年岂非人生最好的时候?
马车上,一个青年微微斜靠着。他只着了一件青色的单衫,在这个大寒天里,却丝毫不觉得冷。他只是觉得寂寞。他很英俊。他的眼睛原本应该是明亮的,此时却略显疲倦。然而这疲倦却绝不是因为旅途——漂泊荡迹,他早已习惯。
人在旅途,自然不能无酒。青年的手上忽然就多出了一壶酒,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啜了一大口。一口酒喝完,青年忽然就大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他居然吐出一口血来,脸色也潮红了不少。吐血过后,他整个人似乎舒服了些,又饮了几大口酒。酒刚下肚,咳嗽却愈发厉害了。可是那青年却好似浑不在意,仍旧大口地喝着酒。
青年咳嗽的声音似乎太大,渐渐惊动了赶车的大汉。大汉一声大喝,双手一提,健马长嘶间,前蹄倏地立起,惊起漫天雪花。
大汉住了车,却不揭开帘子,只是小心翼翼地问询道:“公子,您的病又加重了。此去西图,尚有数百里路,您看是不是——”
青年的咳嗽声打断了大汉,他摆了摆手,喘息道:“不碍事的,老毛病了,走吧。”
大汉似乎不曾想到这青年竟这般固执,只好摇了摇头,重新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天色渐晚,雪也慢慢地住了。月亮悄悄地爬了出来,映照着皑皑的白雪,清冷,凄寂。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赶车的大汉也蜷缩在车厢里睡了。万籁俱寂,只听见他微微的鼾声。青年依旧斜靠在车厢的一角,眼睛同样是闭着的,似乎也已睡熟。
便在这时,马车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破空声。声音甫起,青年蓦地睁开双眼,一脸警惕。大汉却仿佛浑然不觉,他的呼噜打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