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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辞回了寝室,迎面就被人泼了一盆水。
胖胖的男孩张三一脸得意地拿着手里的脸盆,“宋清辞,这就是你惹我的代价!”
张三比宋清辞大三岁,一直是书院里的小霸王,他一动作,寝室里其他的小孩都被吓得不敢出声,只在床帘后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又害怕地看着。
瘦弱的小男孩站在寝室门口,薄薄的衣服湿湿地贴在他身上,一张精致白净的小脸苍白,水滴顺着发尾流下来,狼狈至极。
宋清辞伸手把脸上的水渍抹掉,轻轻扫了张三一眼,一句话没说,直接绕过了他。
以为被忽视的张三脸上的笑僵住,气愤回头,像是想到了什么,邪笑道:“宋清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和那个叫李二草的玩得很好是吧?”
宋清辞脚步微顿。
李二草……
是她的名字。
一瞬间,小姑娘温暖的笑脸在脑海里放映,干净明艳的小脸,一双乌黑的眸子好像会说话,那干净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猛地回头,面上冷意乍现,一双漆黑的眼眸狠厉阴鸷,“你敢动她,我就……”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发出声,在他对面的张三却看到了他的嘴巴口型。
那口型说的是……
弄死你。
想起被关在厕所时深幽恐怖夜晚里的孤独无助,张三顿时面色一白。
他对刘英说在厕所看到了宋清辞,却没有提到,在被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众人眼中无害弱小的宋清辞。
当时的他,就是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平静又邪恶,像是看一个无生命的死物。
而他现在的眼神,甚至比那天的要恐怖上十几倍。
心脏被吓得剧烈跳动,终于裤裆一湿,张三嘴巴颤抖,小小的眼睛直眨,一边扶住门口的墙,他一边惊慌地跑了出去。
就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一样。
天气较之前的温度越来越炎热,现在就是穿一件单薄的院服也不会觉得冷了,在不冷不热的时候,在晴朗的天气里,迎着微醺的风,实在是一件美滋滋的事。
如果此刻不是在“上课”就更好了-------
看了眼被泥土沾了污垢的手,黎周周嫌弃地拿开,小鼻子皱起,一副痛苦的表情。
什么教育,拿教育孩子当幌子行虐.童之事,简直猪狗不如。
黎周周心底暗骂,没注意到白净的小脸上也糊了点泥。
书院常规,一三五早训,二四六实训。
这会学生们都被老师带队上山,去采所谓的草药。
当然,鉴于学生不得出院的院规,所以这山当然也是归属书院的范围。
在实训课这一门上,所有的学生都是一起上的,因为书院孩子不多,所以也只有两三个老师带队。
宋清辞一上来就看到小姑娘一脸嫌弃,好像手上是什么可恶的东西。
眉眼不由微松,那明媚的小姑娘已经注意到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站起来朝他挥手,“诶!小辞!这里!”
书院的孩子由于性格原因,多半跟其他人合不太来,像黎周周这样热情召唤小伙伴的更是少之又少,顿时其他人都把视线投向两人。
宋清辞脸上挂起笑,小脸微扬走向坡上的小姑娘。
在树荫下,阳光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她就像堕入凡尘的小公主,明艳干净,连嘴角的笑都是甜的。
宋清辞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善良美好的人,温柔地将他从那处黑暗中拉出来,给他温暖的笑,明媚的笑,以及阳光照遍的世界。
可是醒来以后,周身依旧是冰冷的地板,馊臭的食物,刺耳的谩骂。
只有在那个男人过来的时候,他血缘上的母亲才会把他当个人,将他从潮湿黑暗的地下室里拉出来,给他穿一件勉强能看的衣服,一副慈母心善的模样将他带到男人面前。
最开始被关起来时,他以为是他做错了事,所以她才不要他,将他丢在地下室,于是他不敢再大哭吵闹,他学会了乖巧听话。
很久之后,她依旧没有将他放出来,任他后面终于惊慌地哭喊,喊哑了嗓子差点窒息,跪坐在地上几近冻死,在地下室被老鼠包围啃咬……她还是没有过来,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温柔地将他抱起,轻抚他的背部,流着泪道歉。
什么都没有。
在他满心期盼的时候,只有每天从小小的窗口那扔过来一盆散发酸臭味的糜粥,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没有送过来。
于是他学会了每天少吃一点,这样就算那个人不来,他也能保证不被饿死。
在冷寂黑暗的地下室里,只有窗口有时漏下来的阳光是他唯一的明亮,到了漆黑一片的夜晚,他只能用手搭在自己身上,像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母亲那样,手轻轻地拍打孩子的背部,嘴里时不时轻哼一声,温柔又充满怜惜地哼着儿歌。
许久以后小小的男孩才明白,他所有的期盼都只是一场梦。
在他从地下室被拉出来的一刻,他朝女人甜甜地笑了,希望得到她的爱怜。
得来的,却是她嫌恶的眼神,她将他拉到浴室,拿着花洒粗暴地将他洗净,再硬给他穿上一身小西装,黑白的燕尾服穿在身上帅气又可爱,小小的男孩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将他拉到那个人面前,让他叫那个姓姜的男人爸爸。
爸爸,多么陌生又可恶的词汇。
他没有喊,目光敌视他,得到了她警告威胁的眼神。
他相信,要不是因为面前的男人在,她会气得当场虐打他。
不过他知道,她不敢,不敢在他身上留下虐打过的痕迹,不敢让男人知道表面爱护儿子的她,背地里恨不得将他咬死。
因为生了他,她被家里人赶了出来,姜家也进不了。
于是就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这些原因,也是后来某天,那女人醉酒发疯,一股脑说出来的。
那一瞬间,他感到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坠深渊。
他没有再给自己希望,不会再给自己哼儿歌,因为他知道,那个最初会温柔对待他,会给他哼儿歌的女人已经消失了。
后来那个男人怎么也不肯出现了,她打了很多电话,最初是用他的名义,说儿子想他了,得到的只是对方冷冷的一句“挂了”,她依旧孜孜不倦地打过去,甚至威胁如果不来就要虐打男人的儿子,到后面,对方的电话干脆打不通了。
女人气得在家里撒泼,正好看到正吃力地将饭从锅里舀出来盛进碗里的宋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