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八年的正月是一个热闹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刚过,黄氏一族就陆陆续续有重要人物进攻哭告太皇太后,陈鸣顶着很大的压力晋江浙监察御史刘文蔚为监察院副都御使,出行雲南,彻查粮库亏空案。
作为西南军事重镇,雲南境内的储粮历来都是很丰盛的,但是年前突然爆出了粮库亏空,也就是说雲南的粮库系统在运作当中亏钱了,而且不是一丁半点。
国家粮食系统一直有担负稳定国内粮价的职责,早在千百年前,中国的皇朝在地方上就设有常平仓,为国家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的设置。简而言之,主要是运用市场价值规律来调剂粮食市场的供球,充分发挥稳定粮食市场价值的作用。在市场粮价低的时候,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不仅使朝廷储藏粮食的大仓都充满了粮食,而且边郡地方也,仓廪充盈。在市场粮价高的时候,就适当降低价格进行出售。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防止了“谷贵伤民”,对平抑粮食市场和巩固封建政权起到了积极作用。
陈汉的国家粮仓体系,也就是遍布全国的粮食局,也一样负有这样的职责。
只是中国之前‘谷贱伤农’的大势太难以挽回了,那需要太大太大的投入。
随意,在陈汉的政策当中,粮库亏空的合理存在。但一次亏损的太多就不合理了。
粮库里的粮食在存储一段时间后会有一个售卖、清空、转换的环节,也就是把之前的陈粮旧米转为新产的粮食。而这个环节是多长并没有具体的限制,所以一旦粮库亏空被查到,最好的搪塞办法就是粮库转换中(老的卖掉新的未进),就算包公再世,也无法查出其真象。究其原因,虽然粮库转换是由中央粮食总局直抓的,但中央粮食总局或者说是内阁抓的只是大指标方向,只划下了一条红线,也就是要求的是存在‘量’。而其他的三个环节(售卖、清空、转换)还是由地方自已来操纵,或者说都是由地方粮食系统和政府一起在操纵,中央很难一竿子插到底的,那代价太大。就算是上头突击检查,粮食系统也有应对的预案,搞个假的粮山并不很难,置于后世电视剧上的“火烧连营”的现象,倒是还没有发生。
陈汉刚刚立国,对官员贪污受贿打击严厉,吏治还算清明,些许蛀虫就是混在粮食堆里,也不敢大口大口的吞吃。而真要是出现‘火烧连营’的一幕,只能说明蛀虫们压根儿就想不到中央会突然的公开地突击检查,同时也说明粮食系统平时监管的缺失,害得这些蛀虫连一点风险意识都没有,更不用说蒙混过关的预案啦。
如此的‘头一个螃蟹’,他们不敢吃,也不想吃。
只不过雲南亏损的过多一些,地理位置也特殊一些,这里是边防重地,南面还正在进行着战争,突然爆出的粮库亏空又太大,大的让中央刚有听闻都不相信。而不是单纯的因为雲南巡抚是黄氏的女婿。
雲南巡抚梁都是黄氏的女婿,是黄氏一系中拔尖的重要人物,早年随扈中央,迁都南京之后历任监察院御史,御前机要秘书、内阁秘书处主任、秘书长、中原省监察御史、监察院副都御史、代理右副都御史、财政部侍郎。成天七年四月,地方巡抚正式被提升做二品的时候,转为雲南巡抚。
从亲缘上说,陈鸣还要喊他一声姨夫,在中央时候,虽然不出类拔萃,但也没出什么岔子,很用心。陈鸣也没料到他到了雲南后,这么短时间内,几乎可以说是前脚刚刚到任,后脚就会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正月下旬,刘武再奉命出京。二月上旬,刘文蔚先呈上来的初步的调查结论显示,雲南巡抚梁都在雲南国库储粮的调换过程当中处置失当,虽还不确定他是否有收受贿赂之事,可梁家绝对有利用陈粮售卖之机会谋取利益的现象,所以刘文蔚建议中央暂且免了梁都雲南巡抚之职。这下可就捅了黄家的马蜂窝了。而最让黄家人惊悸的是陈鸣竟然批准了这一提议,这也就代表着陈鸣很信任刘文蔚。
而随后刘武也送来了最新的调查报告,梁都在粮食问题上不仅存在纵容子弟从中牟利的现象,更具有重大的失职表现,里头还有黄氏子弟的身影在出现。
如果说之前黄氏只是在跳脚卖乖,现在就真的急了。所以他们找上了黄家的大神——太皇太后。
陈鸣的御驾抵达延寿宫——长秋宫,这里也属于延寿宫,延寿宫从来就不是孤单单的一座宫殿,而是整个宫殿群的名字,就好比盛唐的大明宫一样。这长秋宫位在延寿宫的最南方,占地面积比老太太之前在皇宫时候的宫殿可大多了。
陈鸣先跟陈惠、高氏见了,然后步行来到长秋宫。
照例问安后,老太太就主动提起了雲南省的事情。两边都心知肚明么。
“皇帝,我听说雲南粮库出了事,你派了使者去雲南巡查?”老太太显然给陈鸣留了面子,非常委婉的道出了问话,没有直奔主题,但意思嘛……不是傻瓜,那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老太太是整个皇室嫡亲里辈分最高的人,还是陈鸣的奶奶,对于自己出身的黄家,老太太多关注几分是很人之常情。甚至于她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出来,陈鸣也要认真考虑。
这个时代的中国,皇帝的权利很大,但是‘孝道’始终是中国的传统美德,陈鸣是可以不甩老太太,但这难保不会在历史上给他的形象留下不必要的污痕。
雍正他老娘的事儿,可是在后世被不知多少人拿来涮了又涮的。甭管后世的《雍正王朝》和四爷党给雍正洗刷了一遍又一遍,那总归是一个抹不去的印记。
“奶奶,雲南的事儿太大。那里是军事重地,现在南头缅甸还打着仗。雲南地方大小粮库有十一座,地方的府县粮库有上百座,总共储量愈五百万石。可现在国家粮食局对雲南的储备粮统计数字,那里只剩下了四百万石不到。这件事如果不严厉惩处,国法安在……”
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陈鸣解释道:“因为朝廷出台了新政策,废除了进口粮食的优惠待遇,国内粮价从去年冬季开始就在逐渐抬高。雲南监察御史在年前上奏,雲南市面上突然出现了大批的粮食,调查是省粮食厅在大手笔售卖粮食,趁机牟利。这本来很正常,但问题在于这云南市面上的粮食多的有点惊人了。而且还有大把的粮食向贵州和四川走销。
他就上奏内阁,内阁又知会了国家粮食总局,后者派人对雲南的粮食储备做了一个系统统计,发现缺口太大,已经超过了相关红线。这事儿并不大,地方上经常发生这种事儿,地方粮食部门的主官不是每一个都能守住自己的欲望的,但这当中肯定有地方政府的纵容。而且过完了年后,今年正月里的粮食更贵,虽然有南洋的新粮运到,可国内的粮价并没有出现回落,也就说云南粮食系统在以高价卖出陈粮之后,看似赚到了钱,实际上却更加赔钱了。他们要以更高的价格从市场上收买到新粮。以至于雲南省粮食厅账面上的亏空径直达到了三十万石。”
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这个数字也足以说明去年雲南粮食系统对外售卖粮食达到了多么疯狂的地步。而最最重要的是,梁家的人和黄家的人,在粮库储蓄对外销售和购买的时候,都有身影频频出现。这就让梁都和雲南粮食系统本来的一次严重失职演变成了极大可能的金钱交易。
如果是前者,梁都的仕途会不大不小的栽一个跟头,但未尝不能来日东山再起,黄氏的资本还是很强大的,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一个地方大员。可要是后者,他就完了。还有那些涉及其中的梁家子弟和黄氏子弟。
“刘文蔚上报朝廷,他到雲南至今,已经拘捕了七十三人,通缉在逃的还有三十余人,另外还圈定了二百多嫌疑人。这些人有富商,有小贩,有地方父母,也有底层的公员。我就是担心刘卿执法太严,催逼太甚,而生疏漏,或成冤案。故此遣刘武赶赴雲南,如有疑案,命其重理案情,然后回京后交付监察院和最高法院。”
听着陈鸣这么一说,老太太脸色和缓了好多,不再板着一张脸了。
因为陈鸣的说法在一个理字,这跟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天天进宫跟她哭诉、告状的黄家人的说法完全不同。他们说的可是有人在故意找黄家的麻烦。这是老太太不能容忍的。
可要真如陈鸣说的这般事实,老太太无话可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太太是个明理的人。
刘文蔚执法的确过于严格了一些,但雲南出了这般的大篓子,梁都不该受罚吗?该。
当初陈家还窝在小小的鲁山的时候,在外头设立的店铺,如果是因为掌柜的失职而让柜上损失惨重,那掌柜的即便是陈家嫡亲,亲自出钱补上窟窿后也要被彻底调回老家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