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沈公子一听说白发老者如何称呼他,就将注意力自街上移了回来。
他将手中的茶碗放回桌上,指着自己笑道对老者说:“爷爷,我都二十一岁了,你还这么叫我?”
白发老者面不改色:“你便是六十一岁,也比我小。”
小沈公子撇了撇嘴,旋即笑道:“今日给您看的那蟋蟀罐子,怎么样?”
白发老者不甚关心地点点头:“想得倒是有些意思,大可算精巧,可惜做工不好。”
小沈公子一笑,道:“不管做得怎么样,想得巧就好。”说着,他对着街上抬抬下巴,道,“就方才那女子想的。爷爷没想到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人这么会想东西。”
白发老者看着小沈公子,反问了一句:“是那个要害人的妇人女子?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乡下女子?”
小沈公子差点儿笑喷出来,两条看着总有些轻浮的眉毛一挑,笑道:“您猜是哪个?猜出来我就把前朝官修的《伤寒杂病论》绢本送您如何?”
白发老者上下打量了小沈公子一番,直白地问了一句:“小公子还打算娶她不成?”
这次,小沈公子刚送到了嘴边、饮了半口的茶水,真个喷出来了。
“我几时说我要娶她了?”小沈公子咳着,用锦绣的帕子将下颌与手上的茶水擦净,将帕子向地上一丢,莫名地问道。
白发老者嗤笑一声:“不想娶她,你从昨儿和我说她到今天,还拉着我在这儿坐半天为甚?”
小沈公子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她会做蟋蟀罐子呀,爷爷你不觉得那画的风格,有些关相的风韵?”
“老夫是大夫,又不是画匠,哪里知道关相之画究竟是什么风格?”老者依旧面不改色,“而且想得再精妙,也不过是几个破罐子罢了,什么风格的,也值得你如此上心?”
小沈公子再次气结。
“您就一辈子抱着那药匣子过吧。”他赌气道。
那白发老者却言语如刀,继续说道:“再说了一个乡野丫头,再聪明也有限,小公子就算要学范蠡,也得寻个真浣纱西施来了。”
小沈公子气得脸都红了。
“您老这岁数,可真没白活。”他讽刺道。
白发老者更加淡然了,起身道:“小公子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吧,都流放到这地方了,难道还要害一个。”
小沈公子听见老者这话,一双眉毛立刻倒竖了起来:“我称呼你一声爷爷,您也别太倚老卖老了,您资格老,清楚身份,不照样被人赶在这儿了?”
那老者一笑:“我老了,被赶在这里算是颐养天年,你不老,被赶在这里,就是玩蟋蟀罐子寻西施的?将前程绑在女子的裙带之上,那人才算是白保了你。”
说罢,老者自袖子里掏出一两银子,扔在了桌子上,又丢下一句:“过些日子人过来了,你少提那没用的茬儿,莫说那人眼里不揉沙子,其后可还有一个关相家三小姐在。”
说罢,转身飘飘然下楼,去了对面的药铺。
徒留小沈公子站在楼上,兀自气了半晌,才对着老者进药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老而不死是为贼,真是把人瞧扁了。”小沈公子翻了个白眼。
学范蠡?
别逗了,反正他也不缺钱,离了那些勾心斗角、是非争斗,天长地久地在这儿当个土财主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