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婆婆微微一笑说:“小烟,去给你哥倒杯水。”又对陆蓥一说,“陆先生……”
陆蓥一很识相地说:“哦,我想起来我有个电视剧要看,我上去吃。”
罗婆婆说:“卓阳,你帮陆先生把饭菜端上去,照顾好客人。”
这话一出,卓阳和小烟似乎都有点意见,卓扬是担忧,小烟看起来则是……有点害怕。
她怕她哥哥,为什么?陆蓥一心想,上楼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罗婆婆那个孙子正蹲在罗婆婆跟前比划着什么,他说得眉飞色舞,两只手兴奋地上下挥舞,罗婆婆却眉眼低垂,看不出表情。只是那个姿态,是老朽而荒芜的。
陆蓥一就这么慢了片刻,等到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的时候顿时暗道一声糟糕。他着急地跑上楼去,就见卓阳端着饭菜已经站在他的门口。陆蓥一因为身边没什么值钱东西,加上做了准备,所以并未锁门,这时见卓阳推了他的房门就要进去,赶紧大喊一声:“后退!”就听“咚”的一声,前晚给他吊起来的一只矮凳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离卓阳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卓阳在最后一刻退了半步,椅子几乎是贴着他的鼻梁砸落。
陆蓥一吓出了一头冷汗,只好冲着卓阳“嘿嘿”直傻笑:“那啥,我……我怕有贼。”他不知道卓阳此时在想什么,只觉后者的目光从之前事不关己般的客气淡漠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陆蓥一有种不能再让他看下去的直觉,他说:“你等等啊,我屋里乱,我先进去收拾一下。”把卓阳关在门外,在里头好一顿天翻地覆,拆了好几个陷阱,才敢把他放进去。
卓阳进去后,先细细端详了陆蓥一房内一番,过了片刻才说:“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陆蓥一简直受宠若惊,从今早到现在,卓阳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说过的话也大多跟他本人没关系,没想到现在会对他产生兴趣,因此他笑嘻嘻地认真回答说:“无业游民。”
卓阳说:“我是问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陆蓥一想了想说:“金丝雀。”
卓阳:“……”卓阳转身就走,看起来有点生气。陆蓥一微笑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然后把饭碗端了,美美地坐到窗台上去吃饭。
小烟说陆蓥一住的这间屋子看不到景色其实有点夸大,从陆蓥一的屋子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蔷薇山庄前院的一部分,还有大门。陆蓥一快要吃完两碗饭的时候,看到那个西装男气冲冲地冲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迟早让你把房产证交出来,到时候你就带着你那来路不明的孙女儿喝西北风去吧!”
陆蓥一看着那个男人走远,慢慢地扒干净了碗里最后一口饭。
蔷薇山庄的屋子又“嗒嗒嗒”地震了起来,不远处的铁胳膊抡起铲斗,碎砖破路,在钢筋混凝土的地面上挖出深深痕迹。
四百年后。
陆蓥一将电视机音量调大,进到厨房里看他的小火煨汤。
电视里正在演一出白烂的古装连续剧,女主角托了人身镖与银镖,行至半路遇着了绿林好汉,一大群镖师全没一个有用,三两下就给人撂倒在地。镖车翻了一列,上头的东西也洒了一地,男主角正好踩着镖箱潇洒出场,两三剑就把女主角救了下来,然后彼此深情凝望。陆蓥一抽空看了屏幕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身后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宣告蛋糕出炉。陆蓥一正在调蘸白斩鸡的酱油,忙不迭地放下碟子去开烤箱,险些直接伸手进去拿,幸亏理智及时回来,“嚯”地缩回手,戴上一旁的厚手套。高级烤箱烤的蛋糕胚子松软香甜,铺上奶油,淋上酒糖,再撒上巧克力碎,浇好八朵奶油花,每朵上面放一颗鲜嫩水灵的车厘子,一只卖相上好的黑森林蛋糕就做好了。
陆蓥一将煨汤的火关了,任汤在砂锅里焖着,端了蛋糕出去。豪华客厅的一侧摆着餐桌,上头已经摆好了一双蜡烛、一对红酒杯,中西菜肴放了一桌子。陆蓥一将蛋糕放在中心,小心翼翼地插上“生日快乐”的牌子,而后看了一眼钟。19点34分,距离秦伟锋下班已经一个小时,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时候他应该快到家了。
陆蓥一将电视关了,脱了身上的围裙,叠好放到一边。20点过去,陆蓥一去窗前张得一张,云水小区的高档路灯散发出柔和光晕,笼着底下一排排精致小别墅,车道上一片寂静,连个人影都不见。20点35分,陆蓥一将汤重新放到炉子上热着,菜都已经凉了,黑森林软软地摊在桌子上,像一张热糊了的胖子的脸。21点,陆蓥一将蛋糕放进冰箱,重新打开了电视,去储藏室给自己找了罐泡面吃。
陆蓥一的手机放在桌上,除了手机新闻报,今晚并没有亮过一次。他吃着泡面拿起手机,手指放在快捷键上想了想,还是松开了。21点55分,车道上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陆蓥一飞快地站起身来,把热好的菜重新摆好,蛋糕放到桌上,倒好红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然后才跑去窗前看。
秦伟锋的保时捷停在离家门不远的地方,没有熄火,却也不见人下来。陆蓥一静静地看着,过了十来分钟,才有人从车后座出来。秦伟锋显然是喝高了,一身的酒气,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他对着前座的司机比划着说了什么,然后宾利的后车窗便摇了下来,探出来一张青春稚嫩的少年的脸。
秦伟峰笑了。陆蓥一已经许久没见过他那样的笑,笑得温柔、笑得动容,他对着那名少年说了些什么,然后便凑过去吻上了那张嘴。陆蓥一将目光收回,慢慢走回客厅。又过了十多分钟,房门才响起了打开的声音,陆蓥一开了一支手拉彩炮,伴随着“嘭”的一声,自己兴高采烈地喊:“生日快乐!”色纸五彩缤纷,翩然落下,糊了秦伟锋一头一脸却挡不住他一身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