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的话拉回了她怔仲的神志,回过神来,她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隔了一会儿,她忽然低声问了一句:“王爷,您六年前是不是去过月落?”
“六年前?”薛白有些诧异她突然问出的这句话,倒也是微微侧着头想了想。
“嗯,六年前。”
“去过。”薛白微微一点头,“怎么了?你见过我?”
崇宁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低落,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时候已经不早了,薛白将她送回驿馆门口,正想转身离开,冷不防她忽然叫住他:“王爷。”
他停住脚步,等着她的下句话。
“王爷,你……”崇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唇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孩子?”
薛白神色如常的一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她知道他在找一个孩子,这并不奇怪,他这般九州四海明里暗里的寻找,有心人一打探便得知,只是除了他的心腹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在找谁。
“我能帮你找到她。”崇宁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忽然抬头看着他这样说道。
薛白的眉微微蹙起,看不出情绪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半晌,他才声音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
“你帮我找佛云花,我帮你找到那个孩子。”她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好。”薛白没有一丝犹豫的应了下来。
待薛白走后,一直站在她身后候着的侍女燕儿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为何您让那位薛王爷找佛云花?皇宫里不是还有不少这个东西吗?”
佛云花虽然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它只生长于大周的圣山雪泽山的腹里,除了大周皇族外,旁人鲜少见识过,是以这也算得上一件难办的事。
崇宁盯着薛白渐渐消失在街角的身影,苦笑一声:“我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她哪里是真的需要那个什么佛云花,她不过是太了解他的性子了,薛白不愿欠别人半分人情,若是她什么都不要的帮他找那个孩子,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倒不如随手捏个理由了。
三日后,佛云花果然准时送到了驿馆里。
崇宁盯着那盒佛云花发了会儿呆,然后冲着身后摆了摆手,让所有侍候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燕儿心里的话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公主,您再想想,真的要这么做吗?”
崇宁沉默不语。
燕儿看着桌上的那碗心头血,脸色更是发白:“公主,这是禁术,您会被反噬的!”
月落国的皇族背负着一个沉重的秘密,他们可以以自身的心头血为代价,窥探天机,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人欲想窥探天机,必定要付出代价的。
而他们皇族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心头血。
“出去吧,燕儿。”崇宁闭了闭眼,轻声开了口。
“公主,您这是何必?”燕儿急的眼眶通红。
崇宁轻轻笑了一下:“我喜欢他,所以我心甘情愿,既然他不喜欢我,那我便满足了他的心愿,让他以后过得更开心就好了。”
很快,所有关于薛白寻找的那个孩子的信息被写在一张信纸上,送到了薛王府。
薛白接过信,却是没有先打开。
“崇宁呢?”
“回王爷的话,公主殿下已经准备启程回国了。”送信的那名小厮恭敬的答道,“公主殿下让小的转告王爷,所有信息都在这张信纸上了,王爷顺着线索必能找到王爷所要找之人。”
顿了一下,他又道:“公主殿下还说,人情两清,互不相欠,王爷就不必相送了,各自保重。”
薛白微微一怔。
已经是出了城门,崇宁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愈来愈远的临安城,这次……应是此去无期了吧,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这里。
“咳咳——”一阵风顺着车帘吹了进来,崇宁不由得低咳起来。
“公主!”燕儿看着她咳出来的一锦帕的鲜血,大惊失色。
崇宁却只是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最后再看一眼已然模糊的临安城轮廓,她放下了车帘,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真是应了那句话了吧,此去再无归期。
那晚,她问薛白,六年前是否去过月落,其实不过也是为了再次确认罢了,他的那副容貌,她只需见过一眼便永不会相忘。
六年前,在月落国,她因贪玩和哥哥一起跑出了皇宫,却一不小心在街头和哥哥走散了,那时恰逢异族暴乱。
是他从刀光剑影里救下了她。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直勾勾的望着他的眼睛,咬着手指问。
他笑,俯身摸了摸她头上的总角:“我叫薛白。”
“薛白哥哥,你长的真好看,宁儿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他微微一愣,尔后薄唇边的笑意更大了:“好,不过在这之前,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嗯嗯。”她牵着他的手,连连点头。
“哥哥,你把你的玉佩给宁儿当作定情信物好不好?等宁儿长大之后就去找你。”
他又笑,倒是真的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你一定要等宁儿长大。”
“好。”
这段被掩埋在西域风沙里的往事他已经是不记得了吧,可她却一直记得,一直记得那个漂亮的小哥哥说,要等她长大,要等她嫁给他。
可惜,他已经不记得了。
也许对薛白来说,他只是随手救了一个小女孩吧,可他不知道,那个女孩真的是记了他整整一生。
《云苍·月落志》
帝女崇宁,自幼聪颖早慧,月落三一二年,遂使者团入大周临安,月余,重病而归,次年,随帝后入寺祈福,未归。月落三一九年深秋,病逝于帝都护国寺,终身未嫁。
听闻,那位崇宁公主笑着闭上眼睛的。
还听闻,她死前手里紧紧捏着的只有一枚被细心保管好的玉佩。
有人说,这枚玉佩是公主的爱人所赠,也有人说,这枚玉佩是公主从小就捡来带在身边的,究竟是真相是如何,只有那枚刻着一个小小“薛”字的玉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