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这些,新政都在做,而且做的比他期望的更好。
“杂学!”
文彦博淡淡的一句话,就把事儿转回来了。
他看了司马光一眼,觉得这位不是辩论的好手,可惜了。
司马光这才发现被沈安带偏了,从杂学的问题转到了新政。
老夫……
他真想喝骂沈安一番,可包拯就在边上虎视眈眈,他一旦敢摆老资格发飙,包拯就会用更老的资格来喷他。
你比比个啥,老夫做官的时候,你家才将传出你砸缸的消息,和老夫比资格,老夫直接碾压了你。
这就是包拯的威慑力。
沈安突然转向了文彦博,说道:“文相以为火炮如何?”
文彦博想了想,“国之重器!”
沈安笑了笑,“那文相可知铸炮之术?”
“不知。”文彦博说的理所当然。他是宰辅,自然不需要懂这个。
“那么文相可知火炮打多少发就要停歇冷却,其中的原理是什么。”
文彦博摇头,“老夫不知。”
他觉得这些问题有些无趣。
难道宰辅还得知道怎么去种地吗?
沈安一脸的笑意,“那么譬如说下次征伐辽国时,枢密院调动火炮北上,文相可知道要调配多少才合适吗?”
呃!
文彦博卡壳了。
韩琦看着沈安,突然拍了一下肚子,顿时腰间的肥肉都鼓荡了起来。
他真的想大笑一场。
沈安前面的两个问题看似简单无趣,可后面第三个问题一出来,文彦博就坐蜡了。
你文彦博说火炮是国之重器,可你连国之重器怎么调配都不知道,你这是什么?
渎职!
包拯阴着脸,大概是要抛弃了和老文多年的交情,准备出手了。
文彦博却有苦说不出,他真的不懂火炮,只知道那玩意儿威力巨大,无坚不摧。
“此事……下面的官吏自然懂。”
他觉得这个答案很苍白。
果然,沈安讥诮的道:“那敢问文相,若是有人渎职呢?您可能看得出来?”
你连火炮的原理都不懂,你看得出来个屁!
到时候你就是庙里的泥塑神像。
摆设!
轰隆!
韩琦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霆在响。
赵曙缓缓地道:“朕知道。”
这是一巴掌。
“青铜火炮铸造不易,青铜柔韧,火药产生的膛压承受能力也强,但若是滚烫之后再继续发射,姑且不论炮膛里能否装进火药,就说炮身,就会因为高温而产生变形……甚至会炸膛。”
赵曙继续说道:“何为膛压?火药燃烧膨胀产生的压力,这个压力推动铁弹打出去,同时也给了火炮压力……正如同一只苍蝇,一巴掌下去就粉碎,这也是一种力。但火药的力更大,所以发射几轮之后,必须要停住冷却,或是隔久些再发射……”
他看着文彦博,觉得这位枢密使的学习能力有问题,“若是不知这些,下次北伐得知辽人有二十万大军,那么我军正面要放多少门火炮才行?得去考量火炮冷却要花费的时辰!不知这些,若是调动少了,到时敌军的骑兵突破进来,会如何?”
文彦博跪下,“臣……不知,臣随后就会仔细研读,不敢懈怠。”
赵曙微笑道:“如此就好,朕与诸卿相得多年,原先朕也觉着杂学就是胡闹,就是个不起眼的学问,可后来……诸卿可还记得神威弩吗?还有金肥丹,许许多多的东西,杂学就这么源源不断的推了出来。
诸卿,何为学问?朕身为帝王,要考量之事颇多,但首要是大宋的强盛,什么学问能让大宋强盛,朕就该去学什么,而非是抱残守缺。”
呯!
司马光只觉得这番话字字都是巴掌,打的自己生痛,“陛下!”
他喊了一声陛下,很是悲痛,沈安说道:“敢问司马谏院,读书为何?”
赵曙的眼中多了神彩,微微颔首。
这个问题问的好啊!
作为重臣,你们读书做学问是为了什么?
司马光发现自己没法回答。
回答为了大宋,那么杂学用一个个不容辩驳的实物证明了自己有益于大宋,能强盛大宋,那你司马光为何不去学?
要么就回答是为了自己。但这个回答一出来,天下都会唾弃他。
这年头为何流行商业互吹?就因为大伙儿喜欢标榜自己。连给沈家送羊肉的屠夫都给自己弄个杨无敌的匪号,可见这股风气的盛行。
人人都是君子,人人都是好汉。
你司马光敢说自己不是?
韩琦在忍笑,他觉得官家和沈安太缺德了,两人一唱一和的,把文彦博和司马光逼得很是难堪。
文彦博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种被人戳破了什么东西的感觉让他只想离开这里。
“臣请告退。”
这场论战没法进行下去了。
当帝王亲口说出杂学的学识对大宋的好处时,杂学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是宰辅,不是那些士大夫,所以狡辩是不可能的。
于是最好的选择就是避开。
沈安一脸不舍,“文相为何要走?某这里还有许多杂学的道理要说,这可是某准备了一夜的东西,文相……文相……”
文彦博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厮当真是小人,他的城府这般深,可此刻眼皮子也跳了几下。
司马光也没办法,躬身告退。他也瞥了沈安一眼,见这货在微笑,就像是送别好友般的不舍。那神色真诚的让司马光都差点以为自己和他是好友。
这个家伙,堪称是落井下石啊!
赵曙见了,不知怎地心中一松,觉得很是舒畅。
韩琦大乐,跟着说道:“要不老夫下衙后寻个地方,让你等再辩驳一番?”
文彦博低头,缓缓退去。
此战他败了。
败在了对杂学的不了解。
什么火炮金肥丹,这些都是术,以后就会被称为奇技淫巧,士大夫们不屑一顾。
但他是宰辅啊!
这一刻他只想去寻了杂学的教材来看,来学。
但杂学的教材好像没有地方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