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忽有所感,便笑着说道:“圣上,有酒无歌,未免太清素了些,微臣愿为圣上歌一曲,聊以助兴。”
“哦?”老皇帝灰眉一轩,说道:“也好,你便唱来。”
在训练营,张辅没事的时候就和方孝孺、杨士奇、金幼孜等人闲聊,学会了怎么吟诗,当下便告了罪,拿筷子敲着面前的杯盘,吟起了唐太宗的《过旧宅》。
新丰停翠辇,谯邑驻鸣笳。
园荒一径新,苔古半阶斜。
前池消旧水,昔树发今花。
一朝辞此地,四海遂为家。
还别说,他吟得还颇有章法,又着意煽情,最后一句“一朝辞此地,四海遂为家”,抑扬顿挫,荡气回肠。
老皇帝幼年没读过书,但起事以来,深知文化的重要性,闲事便孜孜不倦地读书习字,到得老年,竟然能通经史,只是于诗书之间,未免便很少涉猎。初听这首诗,竟然痴了。
“一朝辞地此,四海遂为家……”老皇帝听过一遍竟然完全记住,也唱了起来。他的唱法没有张辅的浮夸,充满了豪迈与激越之意。
张辅手中筷子密密敲打着桌上的碗盘,发出高低错落之音,简单粗犷,与老皇帝的声音十分契合。
朱高煦这个不读书的,一时也被他们二人所感染,拔出腰间的冷月,就在空地处舞起刀来。
“好!诗吟得好,刀也舞得好!咱今日是真的高兴,这才像个初一的样子。”老皇帝举起手中的酒杯,一口便将杯中酒干了。
“皇爷爷高兴,那便再饮几杯。”朱高煦舞罢收刀入鞘,笑嘻嘻地替老皇帝斟满酒杯。
张辅竟然有点喜欢起面前这位老人了,也喝了几杯酒,又谈笑了一阵,他的襟怀也渐渐放宽了,陪着老皇帝谈笑起来。
三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水浒传》上来了。
朱高煦难得读书,《水浒传》便是最喜欢的一本了,当下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书里的故事。他最喜欢的是人物是林冲,当下便连比带划地将林冲的故事说与老皇帝听。
老皇帝也没打断他,由得他口沫四溅、神采飞扬地转述,听得他讲完才说道:“这林冲,未免也太过懦弱!自家妻子被调戏,不替她做主不说,任由高俅父子欺辱,反倒休了贤妻!纵有千般本事,算不得大丈夫,更称不上英雄。”
林冲是朱高煦的偶像,老皇帝这么一评说,便如一瓢冰水从他脑门上直倾下来,顿时便萎了,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
老皇帝瞅了张辅一眼,若有深意地说道:“张小先生,你怎么看?”
张辅心里一个激灵,他明白老皇帝问的不仅仅是他对林冲的看法,也是问他在忠君与造反的之间,究竟会做出何等决择。
这问题不好回答!尤其这问话的人还是当今皇上,而且这皇上还动不动喜欢杀人。
林冲之所以在自己心爱的妻子受到调戏之时一直不敢反抗,那是因为他不敢妄然与高俅做对。在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这才挺身造反,实出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