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阿砚发现自己成了被人千娇百宠万般呵护的小动物。
这位九爷现在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譬如大夫们要每隔两个时辰过来给阿砚诊脉,假如那个时候阿砚在休息,他们一定要蹑手蹑脚以不惊动阿砚的动作来诊脉,如果出一点声响,就要拉出去挨板子。
譬如孟汉等,要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院门外,不允许任何一只哪怕是蚊子飞进来打扰到阿砚休息,更不能有任何吵闹之声惊吓到阿砚,若是九爷发现有任何不满,那么孟汉宁非都要受罚。
至于那些侍女们,则更是战战兢兢了。平日里的服侍,稍有不慎,便会惹来萧铎不满,从而受一番责罚。
“这药为什么这么苦?”萧铎接过侍女们奉上来的汤药,尝了一口后便皱起剑眉。
“奴婢也不知道……”侍女胆怯地看着萧铎,一脸懵逼,心想着药不就是苦的吗?
“再熬!”萧铎下令了。
一旁的阿砚“咳咳咳”一番,抬起手来示意。
她现在嗓子嘶哑,根本没办法说话,只能是招手示意。
这是药啊,良药苦口,还能不苦吗?再说了她刚才鼻子一闻就知道,这药是最适合自己如今的症状,所以她赶紧招手盯着那药,表示自己要吃药。
谁知道萧铎看了她一眼后,忙弯腰哄道:“阿砚不要怕,那个药不给你吃。”
说着回过头,越发对那侍女不满了:“这么苦的药,还不拿出去!”
那侍女屁滚尿流地捧着药跑出去发愁。
阿砚看着好好的良药被这么端出去,却又口不能言,心中委屈又悲愤,瞪着泪眼看萧铎。
萧铎坐在她旁边,一改刚才面对侍女的严厉,马上放柔了语气:“阿砚乖,这药太苦了,我马上让她们熬一个不苦的。”
阿砚摇头又摆手,口中嘶哑嘶哑地试图发出声音,两眼泪汪汪。
萧铎心疼地摸了摸她削瘦的脸颊:“明天就好了。”
阿砚这下子泪真得落下来了。
她和这个男人八字不合,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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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阿砚满嘴里都是汤药的味道,虽说这药经过层层过滤精心熬制并特意加了蜜糖,总算是让萧铎觉得“不苦”了,可是药到底是药,吃到嘴里哪有不苦的道理。她得了这伤寒,又颇受了一番惊吓,本来身子就薄弱,又是连日汤药喝下去,胃口自然是不好。
现在厨房里又来了几位新的厨子,看样子厨艺都是极高的,每天这些橱子们变着花样地做,可是萧铎都不太满意。
因为阿砚胃口不好,吃不下去。
阿砚吃不下去的饭菜,他就觉得不是好饭菜。
他对此自然是不满,便将厨房里的人全都召过来。
厨房里的人是知道当日韩大白被处死一事的,自然是一个个缩着脖子,吓得直哆嗦,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萧铎一身黑衣,侧站在窗前,当他看到院子里那群厨子满脸惊惶的时候,仿佛忽而意识到什么,微皱了下眉头,转首看了眼阿砚。
重病后的阿砚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阗真玉,旁边的夏侯皎月坐在一旁帮她梳理着一头秀发。如今她病好了,可是头发再没有昔日的光亮,干枯发黄,摸起来又涩又糙的,不过阿砚并不在意这些。
此时她早看到那群厨子在外面院子里跪着的样子了,一个个都怕得紧,外面下着雪,他们也不怕冷,就那么跪着。
而萧铎呢,正回首看自己。
黑眸平静,带着些许审视地望向自己。
阿砚感觉到了萧铎的目光,不过她没抬头,就那么蔫蔫地半倚在榻上,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继续把玩那块阗真玉。
萧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咳一声,对院子里的厨子们道:“今日爷不会罚你们,也不会打你们,但是从明天开始,你们每个人都要做一样最拿手的菜式,到时候爷会每一个都亲自尝过,哪个做得好了,赏金百两,可是若哪个做得不好了,便罚你们继续坐。”
众人听得这话,一个个都是惊喜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阎罗般的人物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自己?
大家忙跪在那里谢过了萧铎,一个个感恩戴德地赶紧回去厨房做自己最拿手菜式去了。
萧铎略一沉吟,又命侍女带来了纸笔,提笔写字。
他写起字来姿势很是好看,运笔如神,挥洒如游龙,不过片刻功夫便写了满满一张。
写完后,他拿到了阿砚面前:“阿砚,看,这些菜,你喜欢哪个?”
他的声音异常轻柔,仿佛三月的春风拂面,他这是怕吓到阿砚。
阿砚抬头看了一眼那菜,却见上面的菜名都是熟悉的,大多是往日她做给他的。
她瞥了他一眼,摇头。
别傻了,这些菜纵然不至于有毒,不过都是她巧妙地利用了相生相克的道理所作出的奇怪搭配,寻常人吃了,纵然不会生病,可是时候一长,逐渐消耗掉精气神,也是有的。现在自己重病,却要吃这些菜吗?
“阿砚,这些都是你往日做的,何小起不是都学会了吗?”萧铎在这件事的思维非常简单直接,既然阿砚喜欢做那些菜,她应该也喜欢吃。
阿砚这下子又想哭了,她喉咙嘶哑得厉害,此时也没法说话,只能指着喉咙,然后嘶嘶呀呀地,拼命地摇头摆手。
萧铎打量着阿砚,挑眉道:“你不喜欢吃这些?”
阿砚猛点头,使劲点头。
“可是你必须吃饭。”萧铎严肃地望着阿砚,撩起袍角挨着她坐下:“你要吃什么?”
阿砚现在是真得没胃口,低头想了半响,最后耷拉下脑袋,摇摇头。
一旁的夏侯皎月终于看不下去了,无奈地上前,柔声劝道:“爷,如今姑娘大病初愈,肠胃虚弱,寻常食物怕是不能轻易克化,之前孙大夫开的那个药粥,我看姑娘倒是能吃得下,倒不如请那位大夫再多开几样来?”
实在是这位爷从来没有伤风感冒生病,他也从来不关心别人若是病了该如何照顾,那些大夫橱子们在这位爷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说得不如他意便要拉出去痛打,此时哪个敢说这些呢。
萧铎沉吟片刻,又摸了摸阿砚越发瘦下来的小脸,终于点头应了。
这一日,厨房送过来的是桑叶枇杷粥。
阿砚看了桑叶枇杷粥,一下子想起何小起来。
何小起,自从那一日韩大白出事后,她就不曾见过,包括今日这些跪在外面的厨子,这些人中并没有何小起的。
何小起怎么样了?
阿砚咬了下唇,小心地看向夏侯皎月。
夏侯皎月轻笑了下:“姑娘,你看看这个喜欢吗?这可是特特为你做的桑叶枇杷粥,那厨子说了,这个粥能清热生津,肃肺止咳,还健胃消食呢。”
阿砚听得这话,心间一热,喉头那里都有些发颤。
这些话是当初何小起病了,自己特意给他熬了那粥,命厨娘捎过去的话啊。现在何小起这么说,那么这粥必然是何小起做的了。
看来何小起倒是安然无恙的。
萧铎见她只盯着那粥瞧,凑过去坐在她身边,刻意放柔了声音问道:“这个想吃吗?”
阿砚抬头瞥了他一眼,点头:“嗯。”
声音依旧嘶哑,几乎像是砂砾相摩擦时的声音,不过这已经让萧铎如获至宝了。
当下他亲自端起那碗粥来喂阿砚。
阿砚抬头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喂自己喝粥的萧铎。
他有着鬼斧神工一般俊美绝伦的容颜,这几日的劳累焦躁并没有折损他半分颜色,反而使得那张俊美脸庞越发的立体了。斜飞入鬓的长眉魅惑却不失英挺,狭长的眼眸往日里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散发出冷冽深沉的气息,不过此时却满溢着软软的温柔,就好像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包裹上了锦帛。
此时他正握着一个精致的银勺,舀了稀粥来喂自己。
他握着银勺的姿势有些奇怪,看上去用力而认真,和寻常人并不相同。
阿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很快便明白了,其实他这是一个握剑的姿势。
他虽然看似放纵不羁,可是应该是颇练过剑法的,武功也相当了得,反而是这用勺子喂人,却从未干过,是以才会把个勺子握成这般模样。
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阿砚不免想着,要说起来,他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幸运之人,生来俊美无俦,身份尊贵,又有一个纵容着他的皇帝父亲,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也怪不得,长出这么一个乖戾狂妄的性子来。
这若是一般人,生成这样,说不得哪日就栽坑里了,可是这位爷,却是能够顺风顺水地登上帝位。
萧铎小心地舀了一勺粥,先放到自己唇边轻尝了一口,仿佛觉得有些烫,他微蹙了下眉,便吹了几口气,等到那粥不烫嘴了,这才喂给阿砚。
阿砚乖巧地张开嘴,吃下。
在萧铎又去舀第二勺粥的时候,她忍不住再次打量着萧铎。萧铎的唇非常薄,像一把刀片般,说出来的话时而刻薄冰凉,时而阴冷暴戾,真是能活生生把人气死,把人吓死。
不过现在这片唇,却仿佛收敛了锋芒,竟然为自己在那里吹粥。
心里暗暗地感慨,想着这人生来尊贵,不知道多少奴仆伺候,他怕是从未干过这种伺候人喝粥的事吧?
谁知正想着,萧铎却突然抬首,幽黑而清冷的眸子就那么望着她:“怎么不吃了?”
阿砚微愣,这才想起,自己看萧铎看得入神,竟然忘记吃了。她此时可不敢让萧铎有什么误会,免得他以为自己对这枇杷薄荷粥有什么不满,活生生地把这粥拿走啊,当下连忙眨眨眼睛,圆圆地张大了嘴巴:
“啊——”她要吃!
萧铎见她仰着脸,不但把小嘴张圆,而且还伸出舌头一副等吃的模样,细眉微扬,一下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