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温热自下面涌出,伴随着小腹那里剧烈的抽痛,如果阿砚没弄错,她怕是来初潮了。
姑娘家的第一次,竟然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阿砚再次感到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
葵水?
萧铎拧眉,不解。
阿砚见他略显凝滞的动作,便知道他必然是不懂的,当下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女子和男子不同,女子自幼年之时,肾中精气日渐充盛,肾精可化生天葵,这天葵日益月增,待到女子身体初长成时,便每月按时来潮,所以这个为葵水。古人云,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就是说的这个。天葵来时,或身体酸软无力,或腹痛难忍,这些都是有的。”
萧铎虽然不是女人,也没听说过此事,不过好在也是博览群书的,他细想了一番,隐约记得自己曾在书中看过,当下明白过来:“所以女子初次来葵水,便是说明这个女子已经成年,可以生儿育女?”
阿砚点头:“是。”
当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感觉到有更多的湿润自下面流淌出,她苦笑了下:“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萧铎却忽而一僵,他……也感觉到了……
那些湿润已经浸在了他的腿上,黑暗中,他可以嗅到血腥之气。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阿砚却痛苦地低叫一声:“啊……好痛……”
腹部仿佛有一把刀在那里翻绞,她痛得冷汗直流。
萧铎皱眉,低声问:“那该怎么办?”
阿砚咬着唇哭道:“我需要热水……热水暖一暖会好……”
可是这冰天寒地的,哪里来得热水啊!
萧铎低头望着黑暗中痛苦皱眉的阿砚,感受着浸上大腿的湿热,默了半响后,放开了阿砚,扶着山壁艰难地起身,一拐一瘸地离开了山洞。
刚才她还嫌弃那个怀抱太过冰冷,可是现在阿砚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干草上,她才发现,再冰冷的胸膛也是男人的胸膛啊!没有了萧铎,她一个人趴在干草上好像更冷了。一时捂着抽痛的小腹,听着外面山涧里呼啸的风声,以及远处隐约的狼嚎虎啸,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是个痛经的命,第一次赶在这个时候也就罢了,还能痛得个死去活来。
难道她这一次不是被杀死,也不是被淹死,更不是说摔死和烧死,却竟然是被痛经活生生折磨而死吗?
阿砚将脸贴在那干涩冰冷的枯叶上,沮丧地闭上了眼睛。
她就知道,早晚还是个死。
正想着间,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竟是萧铎去而复返了。
她麻木地道:“我以为你走了。”
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世人视女子经事为不洁之物,男子碰上,难免不喜,他偏生又是个有洁癖的,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膈应呢。
萧铎没有回话。
阿砚只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有火光亮起来,一下子照进了这黑暗的壁洞中。
阿砚微惊,费力地抬起脑袋,却见萧铎取了枯枝和干草,已经用火石擦起了火,此时那小火苗逐渐烧旺了。
“你……”
你明明说是没有火石的啊!
真是个骗子……不过幸好是骗子!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蠕动着向那堆火爬去,她要烤火,她要暖和,她不想这么冰冷地死去。
萧铎没看地上的阿砚,他径自取了一块比手掌略大的石头,放在火里面烤。
阿砚一边伸出手来烤火,一边无语:“别人烤个山鸡兔子,你怎么烤石头啊,这能吃吗?”
萧铎将那个烤热的石头取出来,用从自己的玄袍上撕下一块布来,将这个烤热的石头包起来。
待到包得严实了,他将这袍角包石头放到了阿砚面前。
“这是做什么?”
萧铎没吭声。
阿砚摸着那温热发烫的石头,忽然就明白了。
这是让她用来暖肚子的?
阿砚抬起头来看向萧铎,却见萧铎抿着薄而好看的唇,刚毅俊美的脸庞在火光映衬下有些泛红。跳跃的火苗映照在他幽深的眸子里,使那平静漠然的眸中有了几分生机。
她的唇蠕动了下,想说点什么,可是本来应该伶牙俐齿的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微垂下头,她狠狠地咬了下唇,将那块发烫的石头揣进了怀里,放到了柔软的小腹处,一股温热的暖意便自石头传入体内,小腹中原本拉扯着的揪疼渐渐被融化疏导开来,痛意慢慢消散。
她微侧过脑袋,小心翼翼地看向萧铎,却见萧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几个山药蛋子,正放在火里烤着。
火光映衬下,他薄薄的唇依然是紧紧抿着的,眉眼垂下,倒是看着分外安静,修长匀称的手捏着一根枯木,轻轻挑着此时正燃烧着的木柴。
如果说之前那个稚嫩到孩子气的萧铎是陌生的,那么现在这个,更是陌生了。
他……竟然好心给自己烧了一块石头,在亲眼看到自己要杀了他之后。
阿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微垂下眼睑,她仔细地回想了这一次遇到萧铎的事情,之前不曾看在眼里的事情,如今竟然跟明镜似的。
虽然他言语间十分鄙夷恶劣,可是至少在大敌来临前,他没有扔下自己一个人跑了,甚至看上去,倒像是在护着自己的。
还有他后背刮擦伤成那样,定然是雪崩之时从山头一路滑下才导致的,可是自己除了腰酸背痛,却并没有任何伤痕。
为什么?在自己晕死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阿砚不敢去想。
她抱着那块热烫的石头,怔怔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眼前又浮现了萧铎醒来后发现自己要用石头砸他的样子。
他没生气,也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问自己。
他后来笑了,那么勾唇一笑,实在是疲倦而无奈。
阿砚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
其实以前萧铎对她极好的,好得把她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日日夜夜地搂着不放开。
可是那又如何,这些好,她都没往心里去。
她总觉得那是假的,萧铎对她好,其实并不是对她好,而只是对于自己一个心爱的物事好罢了,这个物事可以是猫是狗,也可以是一个新作的玩具,抑或者一个宠爱的小丫头。那种兴冲冲的喜欢,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对待心爱的玩具般。
再说了,萧铎所见到的自己,都是假的,是她曲意奉承造出来的假象。他根本不知道真实的顾砚其实是个蛇蝎心肠,其实是可以为了活下去而罔顾一切的,更不知道自己偷偷地害过他多少次。
可是现在呢,他明明知道了,为什么竟然还仿佛对自己不错?
阿砚就这么闭眸傻想着,却是陡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睁开眼睛,望向一旁沉默的萧铎:“那个蘑菇里有一股香味。”
那种香味,她当时也觉得可疑了,可是她并不觉得那是毒,所以才没在意,可是现在细想起来,又觉得仿佛还是有问题的吧?
当时……萧铎恶劣地不让自己吃那小鸡炖蘑菇的……
她当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萧铎坏,是萧铎故意戏耍自己,可是现在一想,仿佛不是那样的?
萧铎听到她这话,眉眼微动,声音粗噶道:“你很懂毒。”
阿砚抱着那块石头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的下巴埋在两个膝盖间,黑亮的眸子不眨眼地望着萧铎看:“我是懂毒,可是如今看来,我未免太过自信了,并不一定能识别出世间所有的毒。”
萧铎听到这话,探究地目光再次扫向她:“其实我之前怀疑你是玉香楼的人。”
“嗯?你现在觉得我不是?”
“那是玉香楼的一种毒,六合香,极为罕见,便是宫中的老御医也未必能分辨得出。”
而萧铎只是因缘际会,恰好知道而已。
阿砚仰起脸:“你当时知道那是玉香楼的六合香,却故意不说,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玉香楼的人,后来见我傻乎乎的还想吃,便知道我不是了,所以没让我吃?”
此时那根木柴差不多烧尽了,火苗逐渐微弱起来,萧铎拧眉盯着那逐渐燃尽的火,贵气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丝毫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阿砚其实也没指望着他回答,她耷拉下脑袋,苦笑了声:“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又死了一次,不,也许死了两三次了。
他明里对自己极为恶劣,其实是一直在护着自己,而自己在醒过来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拿石头砸他。
谁知道正这么想着,萧铎却忽然挑眉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救你护你,对你不错?”
阿砚咬了咬唇,眼里有些湿润。
萧铎却扯唇一个冷笑:“我不想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死。”
阿砚觉得这话有异,不解地看着萧铎。
萧铎正伸出手,又取了一根新的枯木,放到那烧成白色灰烬的那一根上,试着用枯草引火点燃。
当枯草遇到些许火星便忽然窜出一个火苗的时候,周围一切都亮了,火光映照进阿砚的眼睛,也照上了他那种俊美而冷漠的脸庞。
“我说了,没有人可以那样践踏我。”
他抬起眸子,眸子里跳跃的火苗是灼热的,他一字一字地道:“我怎么可能轻易让你死呢。”
这话冰寒彻骨,阿砚抱着那块分明热烫的石头,刚才涌起的感动,几乎被他这话冲得荡然无存!
她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径自起身去山窟窿里了。她专门挑了柔软的干草用手揉捏得越发柔软了,小心地用草绳绑住,再把刚才烧尽的那些灰用一块布包住,塞到这干草里面去,最后再绑在裙子上,算是自制了一个月事带。
虽说有些简陋,不过至少不至于太过难堪。
当她这么忙碌着的时候,时不时会抬头看向旁边的萧铎,不过萧铎看上去对这件事丝毫没有任何好奇,他只是抿着唇,专注地盯着那正在燃烧的火苗,就好像火苗里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似的。
不管如何,阿砚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初潮来得如何尴尬和难堪,她实在不想被他好奇地围观。
等到这一切妥当了,她摸了摸那块石头,发现已经有些发凉了,正想着该重新烤一烤的时候,一块灼烫的石头“啪”的一声就落在了面前。
她微惊,诧异地看过去,却见萧铎神态平静,一丝不苟地盯着那火苗看的。
比起刚才来,除了他的手姿势变了下,其他一切仿佛未变。
她看着他那肃穆清冷的神情,忽然有些想笑,低下头,咬了咬唇,又有些想哭。
抱着那块熨帖着自己小腹的石头,她怔怔地望着他,轻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其实她多么希望自己忘掉前尘旧事,就当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那样的话,她一定会为他对自己的好所感动,进而爱上他这么一个人。
但是如今呢,她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