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达摩洞外换下方丈袈裟和僧衣的智高对着面前的两位师叔行礼之后,向着洞内走去。看着背影坚定的智高,信天幽幽说道:“他是好样的。”边上的信空摇摇头,脸上说不出的难受,“这并不该他来承受。”信空双手紧握,身边无风但是僧袍却像是被风吹一般忽忽的飘荡着。
十年后,站着的信渊嘴中涌出一道道鲜血,脸上生机慢慢的消失,他对面的信空盯着信渊怒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师傅和大师兄都死了,那么多弟子们死了,你还算是人吗?”
信渊哇的又是吐出一大口血喷将在地,溅满了信空的布鞋。感受着背后及双掌中那传来的汹涌内力,在身体四处崩腾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信渊本无表情的脸,突然炸出一丝戏虐。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塔林下的对话吗?”信渊亦是直直的盯着信空,脸上的戏虐化作笑容,艰难的问道。
信空和信渊作为师兄弟,平时自然是时常对话的,甚至信空一直很喜欢和这个小师弟讲话。在塔林下的对话有很多次,但是他一下就能想起的自然是那次。
那是十九年前,那个时候信空二十九岁,信渊二十六岁。信空之所以记的那么清楚,是因为就在对话的几个月后,他破戒事发被罚关进达摩洞五年面壁思过。
信空还记得那天天气不算太好,是蹲在佛塔下的信渊先开的口。
“师兄,我最近在想什么是自由?”信渊抓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自由二字。站着的信空心想这小子肯定是又和师傅吵架了,这次是为什么吵的呢?师弟和师傅吵架太多,算是寺内平常之事。哦,肯定是因为师弟带回来的那本佛国经书。
“我是不知道什么自由啦,不过你不要再和师傅吵啦,师傅本来身体就不好,你要好好的和他说,恐怕师傅反而会让你好好研究研究经书。”信空笑着说。
信渊手上不停在地上画着什么,回道:“师傅不让我再学武了。”信空一听也是一愣,师傅居然不让师弟学武?这是为何?
“师傅说我犯了痴心。”信渊的回答,让信空一下就明白了,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啊,就是这样,对新东西总是想着研究研究,这次你这带回的经书,师傅不让你继续研究肯定是有道理的。师傅能害你不成。”
“可是当初让我进少林的是师傅,让我学武的也是师傅,师傅说学佛可以去嗔痴之心,现在又告诉我犯了痴心不让学武。师傅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信空听了刚想解释,信渊继续说道:“我最近明白了一点事,佛也是这般的,佛说众生苦,但是又说众生万物皆可为佛。”
信空一听,知道师弟又是钻进了牛角尖,一挑眉,指着地上的一颗杂草说:“这草是佛?”
信渊停下了手,看了看那草回道:“是佛。”
“那只狗是佛?”信空指了指附近的一条流浪野狗。
“是佛。”
“那坨狗屎也是佛?”信空再指,只见那流浪狗正好拉出一坨狗屎,然后甩甩尾巴潇洒离去。
信渊愣了愣,回道:“那也是佛。”
信空没想到师弟真就把狗屎称为佛,心中有点生气,少林僧人哪怕武僧都是天天习佛礼佛,你说这狗屎是佛,那不是说我们在学狗屎?信空手指点向信渊,怒道:“那你也是佛?”
信渊皱了皱眉,然后像是突然想通一般,站了起来。
“那我便是佛。”信渊盯着信空说道。
这次轮到信空皱眉了,他本想想借狗屎让信渊明白佛说的只是导人向善,之所以会有矛盾的佛言是因为这些佛言故事只是后人编书所传,让人信佛而后礼佛,是一种传世手段而已。正如真要问信空信不信佛,他恐怕也是不信,但是信空觉得向善之心才是佛的真谛,向善才是信空的信仰,正是那佛,那是他的心。
“我是孤独,我是自由,我就是我自己的佛。”信渊再出奇语,信空听了终于明白师傅不让师弟再学武的缘由。现在看着自己的师弟眼中的神色,看似一片虚无,可是仔细凝望,却像是无底深渊一般让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