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哥”兴冲冲跑向村口,路边的空地上站着好几个人,抽着烟闲聊着。走进一看,全是儿时的玩伴——“发小”,虽然之间在省城匆匆见过面,但都是匆匆一见,匆匆一别,好像也受限于城市的环境,无法像在村里这样简单,让人容易走进,走进心里。
张国强先看见了“贤哥”,迎上来,热情地又是握手,又是拍肩,嘴上不停地说着:鬼哥!还行——还行——比胖的时候看着精神多了,还是这么结实!一堆人就都迎过来和“贤哥”打招呼,没有怠慢——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每个人散了一根。张国强看着眼就说:啥时还抽开了,记得你不是不抽烟吗?“贤哥”急忙解释说:抽啥呢——不抽,不像你们,我没有烟瘾,可抽可不抽,就是专门给你们揣的!说完,随手就把剩下的多半盒烟塞到张国强手里。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曾经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少年,曾经仗剑天涯,跨马杀敌的青年,岁月多少给每个人都留下了磨砺的印记。一群人围站着,说这大家的变化,和手头上正在干的事情。有那么一刻,“贤哥”听着,感觉他们的生活才是真实的,实实在在,接地气的,自己那些曾经在别人眼里的“辉煌”,看着貌似“高大上”,但总感觉有些“虚头八脑”,“束之高阁”。聊了一会,都要各自去忙了,纷纷要散,“贤哥”建议建个微信群:青葱岁月——大家看着名字都笑了一一入群,寒暄两句各自散去。
临走张国强走过来说:兄弟,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物质上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小忙还可以,下次别一个人抗!“贤哥”有些感动,双手紧紧地握着张国强的手,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张国强接着说:兄弟,你有没有想过回来发展,虽然没有你在省城体面,但今时不同往日,农村也是大有天地,够你施展!“贤哥”还处在激动中,只是频频点着头,嘴上无意识地说着:好的,谢谢,兄弟,谢谢!
说完,两人也散了,“贤哥”绕到尺水河河堤,顺着河堤往家走,曾经滔滔的尺水河,现在是拦河坝围起来的平静河水,阳光照射下,层层涟漪,波光粼粼。
张国强就是“他”,被刘春燕抽了一棍,叫她“棍姐”的那个少年。自从“鬼哥”组建了个晨跑队后,一众人等早起就在河堤上你追我赶的疯跑,图个新鲜的坚持了一周就妥协了,“贤哥”苦口婆心鼓动一番后,又有几个坚持了半个月,也就作罢了。张国强在“贤哥”邀请了几次,甚至让他当“副队长”的诱惑下,他也没有加入。
放学后的院子里被“鬼哥”重新安排,根据玩具和人数分成“羽毛球队”、“沙包跳绳队”、“武术队”,还有玩“圣斗士星矢”的“贴画队”等等,每队都有队长,放学后在院子里先选玩具,再选玩耍区域。
张国强反而主动加入了放学后的“武术队”——也就是跟着热播的金庸武侠电视剧的招式,甚至有人还不惜重金在旧书摊上买到一两本“拳谱”之类的“武功秘籍”,按着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连起来,然后扮演不同角色——“降龙十八掌”、“凌波微步”、“一阳指”……一番较量,一通“厮杀”后选出今天的“武林盟主”,张国强仗着自己年龄和身高,基本天天都是“盟主”,渐渐的“各门派”就让“鬼哥”把“武术队”的“队长”之名让给张国强。“鬼哥”每次都趁电视剧马上开播前,说:好的,打过在说,不如我们择日再战!
张国强父亲是个屠夫,喜欢喝酒,喝完酒就晕头转向地在村子里乱逛,有时不高兴还喜欢酒后打人;张国强母亲也是同村的,爱打麻将,整天不着家,撺掇着打麻将。所以基本上张国强没人管,仗着家里经常有肉吃,身体比较肥硕,和他爸的血腥味,不能说“横行乡里”,专挑“软柿子捏”,欺负比他廋小的。
张国强三天两头在外面惹事,欺负小孩,等人家家长找到他家,他爸给人家道歉完,就扯下脚上的鞋,朝着张国强就是一顿打,虽没有皮开肉绽,但第二天走起路来总会跛着。就在刚来“鬼哥”家院子玩了段时间,艳羡“鬼哥”,回家就跟着妈妈屁股后面让给他买个篮球,然后跟在爸爸后面让给他做个玩具。刚输钱的母亲心情不好,就狠狠地抽了他两耳光。
一气之下,张国强就顺着尺水河往河边走,一直走到粉清江河堤上,也不过桥,就在粉清江岸边徘徊。张国强母亲生完气,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到处找不见张国强的身影,半个村子都找遍了,没找见。最后找到“鬼哥”家院子,问了一圈也没人看见。临走的时候,有个人说在河堤上看见一个小孩,边走边哭,往粉清江方向去了。
听完两个大人赶紧往粉清江方向走,“鬼哥”也放下手里的玩具,跟着两个大人和一堆孩子,往粉清江跑。河堤上凛冽的寒风不时地往衣服里钻,一个个缩成一团,远看就像一堆企鹅,迎着风往前走着,尺水河岸边,已经有了一层薄冰,挂在石头上,摇摇欲坠。等人们赶到粉清江河堤上时,天都快黑了,冷冷地江风吹着更让人畏首畏尾的。沿着河堤,一拨人上上下下找了200多米,不见踪影。张国强母亲坐在河堤上,嗷嗷地大哭着,捶胸顿足;张国强父亲生气地吼着她。
突然不远处的水面,噗通一声,一个黑影就跃入水里,就听见离得较近的孩子在喊:张国强在水里,在那儿——在那儿——所有人就都往水边跑,但都没人敢下河,张国强父亲瑟缩着准备望水里跳的时候,就听见旁边“扑通”一声,有人就已经跳进水里,往张国强的方向游去。大家一看,正式“鬼哥”,此时的张国强有些下坠的感觉,手脚都在不自觉的挣扎,“鬼哥”游到跟前,抓住胳膊就往回拽,看似平静的江水,暗流涌动,加上张国强的体重。“鬼哥”拉着张国强游了两下,自己也开始往下沉,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挣扎了两下,两人浮出水面,张国强貌似清醒了些,拉着“鬼哥”的胳膊,腿和脚也开始动起来,缓慢地往岸边游来。张国强父亲也已经到他俩的位置,三个人协力游上岸。瑟瑟发抖的张国强,嘴唇青紫,躺在岸边的枯草上,闭着眼喘着粗气;“鬼哥”和张国强父亲坐在旁边,身上的水滴答着,也都喘着粗气。
刘建设和几个村人也都赶来了,看着这副场景,不由得虚惊一场。刘建设找了个避风的开阔地,喊来几个孩子,帮忙扯了点枯草,找了些枯树枝,燃气一堆火,让三个人围坐在跟前。张国强的脸色也慢慢恢复,“贪玩的孩子”就在河堤上不停地收拾枯树枝等柴草,火越烧越旺,火焰足有一人多高,不一会,三个人的身上就开始冒起热气,如同三个笼屉,蒸着“唐僧肉”一样。其他人脸烤的红彤彤的,都不敢近前,跳跃的火苗倒映在平静地江面上。
从那晚后,张国强自愿把“武林盟主”让给“鬼哥”,“鬼哥”不乐意,两人就假模假式的比划了一番,张国强甘拜下风。但他要当“晨跑队”的副队长,就剩“鬼哥”和张国强两人的“晨跑队”,两人一直坚持着,在队员人数的不断波浪式起伏中,坚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