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得到好处。荀子的思想,在很多地方都是有用的。人家是唯物主义思想,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胜天的想法,这个就足够自己用了。
如果用了荀子的思想,也就没有天人合一什么事了。这与自己之前让陈可道宣扬的理论正好可以结合在一起,算得上相得益彰。
不讲虚的,不玩形而上学,只讲实际的东西,对自己今后做事和制定政策大有好处。
在朱由校的看法中,只有解决了主导思想,主体上才不会混乱,才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才能够进一步的指导实际工作。
“爱卿真的要如此吗?”朱由校看着黄克缵,缓缓的问他。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要命了。
朱由校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才追问了一句。
“这就是臣的想法。”黄克缵面色坚定的说道。
看着黄克缵坚定的表情,朱由校半晌没有说话。
他有一些猜不透黄克缵的心思了,这让他的感觉很不好。因为朱由校从这里面看不到黄克缵能得到什么利益,反而危害更多。
这并不是一个老官僚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这里面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对于朱由校来说,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让朕想一想。”
“是,陛下。那臣告退了。黄克缵拱手说道。
朱由校摆了摆手。
等到黄克缵走了之后,朱由校陷入了沉思。
他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实在是黄克缵赌得太大了,自己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如果不答应黄克缵,那么就等于放弃他了。原因也非常的简单,这件事情太烫,自己保不住黄克缵。
如果想保住黄克缵,除非自己答应他的要求,让他放手去做这件事情。
至于最后能不能保住黄克缵,很大程度上是看他自己。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靠着椅背沉思了片刻,随后自嘲的笑了笑。
黄克缵敢做,自己反而胆怯了。
自己还是一个穿越者呢!
转头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把黄克缵的题本递给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传出去吧。”
这份题本太过重要,黄克缵应该没有给别人看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自己和黄克缵知道。朱由校把消息放出去之后,就会看到大家有什么反应。他想通过这件事情,检验一下自己任用的那些臣子。
那些臣子支持自己这个皇帝一系列的政策改革,其实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出格,或者说和他们的理念相符。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不一定会继续支持。所以朱由校想试一试,试试看这一次他们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办。”陈洪答应了一声
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宫里面的题本不算什么秘密,除非是想要保密的,否则的话拿出去就会泄露出去,根本不用刻意安排。
离开了皇宫之后,黄克缵没有回内阁,而是直接选择回家。
这这件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前,他做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事情不成,他的位置保不住;事情成了,那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现在的黄克缵,只要回家等着就行了。
到家之后,黄克缵发现儿子一脸担心的在大堂在等着自己。
看了一眼儿子,黄克缵笑着说道:“为什么在这里等着,担心为父回不来?”
黄永吉有些无奈的说道:“父亲,你也知道那份题本的分量。儿子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只要把荀子的名字添上去就行了,何必要把孟子拿掉?这样一来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针对父亲。”
“未见得是所有人。”黄克缵笑着说道。
父子二人一起走进了书房。
黄克缵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而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和你说一说。”
“朝廷纷纷扰扰,所有人忙来忙去无非就是那几个目的,为权、为名、为利,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目的。”
“为权的,无非是想把官做得更大,让自己拥有更大的权力;为名的,无非是想名留青史;为利的,无非是想拿到一些好处。”
“可到了你父亲今时今日这个地位,为了利,已经上不了台面了。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几个大学士,都一样。”
“至于说为了权,能做到内阁大学士,已经算是到了顶端了,所差的也就是能不能做到内阁首辅。能做到自然是好的;做不到,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遗憾。”
“那么就只剩下为名了。所有人都想要名留青史,可是名留青史的方法还有很多,有的人遗臭万年,有的人受万世敬仰,区别在哪里呢?那就是他们为了国,为了百姓做了什么。”
“很多人即便一时名声如日,事后也未必能落下好名声,所求者不过问心无愧罢了。徐光启他们在坚持什么?”
“他们觉得这么做是为了大明好,即便得罪了很多人,依然坚持在做。可世事如局,哪有那么容易?”
“为父自幼读圣贤书,所谓何事?文天祥曾经说过: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为父从来没有想过做圣人,可是有些事情必须有人要去做。徐光启觉得李贽的学说可以,觉得天主教可以救大明。可是为父不这么认为。”
“大明已经两百多年了,积弊丛生,想要继续延续国祚,唯有革新才可以;除了革新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为父也曾经找过办法,可是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张居正曾经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所以我不想那么做。遍览史册,为父觉得荀子可以,礼法并举,方为强国之道。”
说到这里,黄克缵看着黄永吉笑着说道:“为父这么多年也在想这件事情,可是革新哪有那么容易?”
“要上下一心、要君臣一心,还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缺一不可,否则革新就不会成功。原本为父已经熄灭了这样的想法,可是当今圣上却让为父重新燃起了希望。”
“当今陛下重用徐光启,居然能够接受李贽的学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陛下胸襟广阔,可以接受大家说话,什么学说都能够接受,也意味着陛下已经意识到了大明的现状,想要做出改变!”
“在你说陛下信奉荀子的时候,你爹就已经有想法了。”
“难道父亲也信奉荀子?”黄永吉有些犹豫的问道。
事实上,黄永吉有些不太确定,因为父亲一直都没有展现过这方面的东西,现在怎么突然就改信荀子了呢?还让自己一直读荀子的书。
“信荀子?”黄克缵笑了笑说道:“我不信。可是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革新这种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陛下有一句话说的好,实践是检验道理的唯一标准。什么事情要做了才知道,成与不成单单靠说是没有用的,做过之后自然就有结果。”
“可是你也要知道,想要革新就必须要得到陛下的绝对信任,必须要得到陛下的绝对支持,要有足够的想法去说服陛下。徐光启虽然是这么做的,但是他做的不够好。”
“可是徐光启现在已经足够得逞了呀,他所做的事情陛下都准了。”黄永吉有些诧异的说道。
“差远了!”黄克缵摇了摇头说道:“现如今朝堂之上,陛下为什么还留着韩爌?无非就是不想重用徐光启,留下韩爌也就是为了制衡徐光启。为什么?”
“因为陛下并没有那么信任徐光启。也就是说徐光启的想法,一部分是为陛下所接受的,另一部分则不是。陛下推崇荀子,就是想用法家,这一点不用再考虑了,那么就要有人提出来。”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就由我来提出来。如果陛下愿意重用我,就会拿掉韩爌,用我来制衡徐光启,否则这一次你爹我就要回家了。”
“不过做了这么多年官,我也厌恶了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那可能我还会再做下去,否则我宁愿回到山林里边,享受一下田园之乐,含饴弄孙也挺好的。”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黄永吉有些急切的说道。
“没有危险。”黄克缵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无非就是说我狂悖。你父亲这么大年纪了,没几年好活了,让他们说一说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苦了你,恐怕科举无望了。”
“不过你这个样子,读书也不成,考不上科举可能也算不到什么坏事情,在家里读读书种种田也不算什么坏事情。”
看了父亲一眼,黄永吉没有说话。
伤自尊了。
黄克缵没有顾及儿子,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成不成就在此一次了。明日你去内阁,就说为父偶感风寒,身子不是很爽利,需要请个假。”
黄永吉点点头,答应了一声:“是,父亲。”
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黄永吉再一次说道:“儿子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即便是父亲这么想,那也没必要对孟子下手,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荀子的名字直接填上去?”
“因为我想看看陛下会怎么选。”黄克缵笑着说道:“自古以来为人臣子,陛下在选臣子,臣子又何尝不是在择明主?并不是只有乱世争雄的时候需要择明主,现在也是一样的。”
“如果为父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做官,那就没必要这样做;可是想做一番大事业,想要做革新这样的事情,那就必然要有明主。”
“自古以来革新者,成事者实无一二。可但凡成事者,背后必然有一个明主在支持。这样的明主必然是有大魄力,有大胸襟,更要有无与伦比的胆识,不能够瞻前顾后,要有巨大的勇气。”
“当今陛下虽然有革新之念,可是能不能成也不一定。宋朝也有皇帝想革新,可是结果呢?所以你的父亲想知道,陛下会怎么选。”
黄永吉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老爹,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可是这有失为臣之道!”
“为臣之道?”黄克缵笑着说道:“什么叫为臣之道?忠君爱国就是为臣之道,你父亲要做的事情,不但有可能性命不保,还有可能会牵连到家人。在做这些之前,为父如何谨慎都不过分。”
“如果陛下连这些都不能容忍的话,那么咱爷们儿还是早早的收拾东西回家吧,不用留在京城碍眼了。”
说着,黄克缵摆了摆手说道:“天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另外这几天你也不要出门了,相信就会有结果了。”
到了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师。
所有人都知道,黄克缵给皇帝上了题本,改科举的大纲出来了,四书五经没有变,只是把四书中的《孟子》换成了《荀子》。
单单是这一个提议,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孟子和荀子,他们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呢?
孟子是圣人,是亚圣!
荀子是什么?
现在孔庙里都没有荀子的位置,这天下还有荀子的信徒吗?
黄克缵这是要做什么?
他是异端,他是倒行逆施!
于是弹劾黄克缵的题本像雪片一样飞进了皇宫大内。
虽然朝堂上平静了有一段时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之前的时候,朝堂上连番争斗,皇帝为了平稳,把很多事情都按下去了。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是事情没过去,稍稍平稳一段时间之后,肯定还会再次泛起浪潮。
原本大家以为会从内务府或者会从皇家书院上揭开,却是没想到从黄克缵的身上揭开了。
他居然要贬孟子抬荀子,这就是问题了。
有的人在愤怒,有的人在害怕,但也有的人在高兴。
东厂。
魏忠贤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这段时间魏忠贤的心情非常的不好,陈洪在宫里面越来越得宠;王安在内务府干的非常漂亮;就连那个叫做方正化的,现在已经被称为宫里面的后起之秀了。
锦衣卫的骆思恭和陈洪勾搭在一起,两个人狼狈为奸,原本自己就要登上最顶端的位置了,可是现在却跌到了这个地位。
如果没有得到,或许心中不会怀有希望;但是成功近在眼前,却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他怎么可能会高兴?
想到这些,魏忠贤的心里面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现在朝堂上终于有事情了,他魏忠贤不可能缺席。
看一眼站在身边的孙云鹤,魏忠贤勾起嘴角说道:“现在外面都在谈论黄克缵吗?所有人都在反对他,是吗?”
“回督公,是这样的。”孙云鹤点了点头说道。
魏忠贤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轻轻的睁开眼睛说道:“那就告诉崔呈秀,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支持黄克缵。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好,如果谁要是再出了岔子,不要怪咱家不讲道理。”
听了这话之后,孙云鹤就是一愣,有一些迟疑的说道:“公公,这件事情咱们不好参与吧?如果黄克缵成了,怕是也不会领咱们的情分;如果黄克缵不成,咱们怕是会跟着受牵连。这种成不成都没有好处的事情,督公为什么要做呢?”
“你知道个屁!”魏忠贤瞪着孙云鹤,骂了一声,“黄克缵能把事情做成。”
“只要他把事情做成了,那么这天下就会出现党争,无数人都会反对他。当初咱家以为徐光启会挑起党争,可是那些人却怂了,简直比咱家还没有卵子。所以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很落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只要黄克缵把事情做成了,那么就肯定会起党争。到时候我们就能从中渔利了。只要我有事情做,才有我们显示本事的地方。”
“可黄克缵万一做不成呢?”孙云鹤再一次说道。
至于被自家督公骂了几句,孙云鹤是不放在心上的。东厂这边的人,谁没有被督公骂过?骂你代表你是心腹,所以孙云鹤还是敢继续问。
看了一眼孙云鹤,魏忠贤笑着说道:“教你一个乖,这即便黄克缵没有把事情做成,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至于崔呈秀等人,只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
“知道什么叫绝了后路吗?这些日子他们看杂家式微,可都不怎么安分。”
这下孙云鹤明白了,自家督公说的倒也不是假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崔呈秀水涨船高,在都察院风头无两,与东厂这边的联系都少了不少,显然是想摆脱自家督公。
督公不想让他们摆脱,那这样的做法就没什么奇怪的。如果黄克缵失败了,那么崔呈秀这些人就需要督公来保他们了,否则他们没有好下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只能是督公门下的走狗。
于是孙云鹤连忙笑着躬身说道:“公公放心,卑职明白了,卑职知道怎么办,马上就去办。”
见到魏忠贤点头,孙云鹤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徐光启的家里面。
徐光启、李之藻等人也在商量。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事先他们也猜到了一些,想到了黄克缵会提起荀子,甚至猜到了黄克缵会给陛下讲荀子。
可是谁都没想到,黄克缵居然胆子这么大,干了这么大一票,直接用荀子替代孟子。
真的是谁都没想到!
徐光启看了一眼沈庭筠,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毕竟这件事情关乎了礼部,同时礼部也参与了这一次科举教纲的制定。说白了,这里面还有沈庭筠的事情,问问他也是应有之意。
沈庭筠则是满脸的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黄克缵做这件事情,和谁都没商量。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边的李之藻不急不慢的说道:“无非就是支持他或者反对他。至于支持他和反对他的好坏处,那我们需要好好想一想了。我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