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旺角一众底层警员带着兴奋的心情,议论纷纷,各自散去。
正直此时,一名在外面报案台的军装小跑进来,直接来到雷耀阳面前,报告道:
“署长,外面来了很多人,说是想要见见你。”
马军、李浩扬等人这会儿还没离开,听到军装报告,走了过来,好奇道:
“很多人?有多少啊?”
“目测三四十号吧,都是和联胜的人,带头的是一个胖老头,自称邓伯。”
军装快速给出答案。
“和联胜,哼,他们还敢找上门!”
马军冷哼一声,扬手道:
“走,带我出去看看。”
李浩扬眉头微皱,话语道:
“邓伯这个人我听过,是和联胜最有话语权的叔父辈,六七十年代,和联胜的话事人。”
“自和联胜龙头之位悬空,这邓伯隐隐又成了和联胜话事人。江湖传闻,上一任和联胜龙头失踪,似乎就同这邓伯有关系,老狐狸一个,不简单的。”
“恩!”
雷耀阳微微点头,一边思索着邓伯此来的目的,一边安排道:
“我们这里是警署,接待不了那么多的人,要是招待的话,那就不会是朋友了。”
“阿军,浩扬,你们出去把那邓伯请到我的办公室。其他的人,让他们在外面等。”
“明白!”
马军与李浩扬听命,阿浪、钟立文、阿祖等人,亦听到命令,纷纷往外走。
雷耀阳腾下办公桌,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当马军等人来到警署大堂,果然,这里洋洋洒洒站着几十号人。
其中,高佬、官仔森、串爆、大埔黑等等,和联胜比较知名,辈分较大的话事人都在场。
身高也就一米六,头发全白,慈眉善目,如同一尊佛祖的邓伯,左手拄着一根精致拐杖,右手还牵了一条小狗,站在最前面。
马军看到这一幕,第一时间就有些生气了,上前几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看着邓伯道:
“这里是警署,为市民服务的地方,欢迎所有合法公民进来,不过狗,是不招待的!”
“你说什么?”
“臭条子,说话注意点,你说谁是狗!”
“干什么,造反啊,知不知道这是哪儿?敢在这里撒野,信不信把你们都抓起来。”
马军一番话着实有点“含沙射影”的意思,和联胜不少人并非出自三区,倒也不怕旺角警察。
一时间,场面有点混乱,吵吵闹闹好似菜市场。
高喜、火爆等人连忙上前帮衬,连推带指,气势汹汹,手铐也都拿在了手上。
马军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邓伯,给他“下马威”。
邓伯似乎毫不在意,一脸微笑,先是抬手制止身后人的喝话,随即才开口道:
“阿sir说的对,我这次是带着善意过来的,不是来闹事。既然是警署的规矩,那好,大埔黑,带它出去逛逛,一会儿你再回来。”
说着,邓伯将手上狗绳递给身后一名墨镜青年,表现出绝对的配合。
“哦?”
马军见得,也不好再过份,扬手道:
“邓伯是吧,我们头要见你,请吧!”
“好啊,麻烦阿sir了。”
邓伯点头,拄着拐杖就往前走,而其他和联胜小弟见此,也纷纷跟上。
马军却适时伸手阻拦,话语道:
“我们阿头只见邓伯一个人,你们在这儿等吧!”
“什么?”
“那怎么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耍花样。”
“就是啊,条子根本信不过。”
“这两天你们无缘无故抓了我们和联胜那么多人,明摆着就是想对付我们。邓伯,不能单独进去。”
和联胜一群人激动万分,说着不少无脑的话语。
这把李浩扬都逗笑了,狠狠拍了拍报案台,吸引注意之后,话语道:
“喂喂喂,没搞错吧,你们可都是自己过来的,并不是我们抓你们回来的。”
“上门求见,还怕人耍花样?”
“呃……”
和联胜的人也反应过来,但还是不愿落了下风,特别是戴着一副小眼镜,江湖龙虎榜排名三十的串爆,便马上话语道:
“那又怎么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公开谈,让我们知啊?”
“就是啊!”
而此时,邓伯又开口了:
“够了,这位阿sir说得对,这次是我们上门拜访。主人家既然有规矩,那我们就应该遵守。”
“你们在这里等我!”
邓伯的话音很浑厚,说话时也给人感觉非常慈祥。
可和联胜一群人听得他的话后,马上就止住了声线,不再发一言。
旺角警署众人见得,无不暗暗点头:
“这老家伙果真不简单啊,这样的威望,很少社团人员能有。”
“要知道,许多社团连龙头发话,都是有人反驳的。可这邓伯不同,他一句话后,和联胜的人就好像一种习惯模式,马上无言了。”
“请吧!”
马军也不耽搁,亲自领路,带着邓伯进大房,直奔署长办公室。
咚咚咚……
“头,人到了。”
在外人面前,马军也学会做表面功夫,门口先敲,隔着门请示道。
“进来!”
雷耀阳的话音马上传出。
房冂打开,邓伯先是朝马军微微一笑,算是谢过他带路,而后自己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邓伯便闻到一股诱人的茶香。
以他酷爱品茶的经验,很容易闻香识品,话语道:
“新世界正宗雨前龙井,想不到雷sir岁数不大,也喜爱这茶道啊。”
只见办公室内,雷耀阳坐于主位,正拿着一个茶壶,淋在面前已经摆好的一副“功夫茶具”上面。
“我对茶道其实没什么研究,不过曾经听洪英权爷提起过,邓伯是他的茶友,很喜欢喝两杯。得到邓伯上门的消息,我当然要招待招待好。”
雷耀阳随口解释了一句,也不起身,一边打量邓伯,一边示意道:
“邓伯,请坐!”
“我常常听人说,旺角雷sir,有古代江湖人士之风,德高望重,道义无双,接人待物,都让人如沐春风。”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是以讹传讹,胡说八道而已。”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有多明白这世道人情。”
“不过今天见到雷sir,我信了!”
邓伯一边话语,一边落座,对于雷耀阳拿出茶具专门招待他“投桃报李”给予最大的肯定。
嗤…!
旺角警署署长办公室内,无人说话,只有清水沸腾,两人品茶的声音。
爽快喝下一小杯茶水后,邓伯方才开口,赞赏道:
“甘醇爽口,余味留香,果然是上品“茶是很好,不过水差了一点,电动热水壶烧制,自来用水,始终比不上炉火锤炼。”
雷耀阳同样喝下一杯茶,扎巴扎巴嘴,自我评价道。
“哦?”
邓伯听得,眉头一挑,慈祥道:
“雷sir还说自己对茶道毫无研究,真是太谦虚了。能品出水的问题,这可不像是一个没研究的人能说出的话啊。”
“水是我亲手烧的,我当然知道水的问题。而这话呢,其实是我有一次听洪英权爷讲的,借花献佛,在邓伯面前显摆一下,免得失分嘛。”
雷耀阳老实一语,语气带着熟络和玩笑,瞬间就拉近了两人关系。
邓伯听得,先是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心畅非常:
“哈哈哈,雷sir果然不是一般人,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这老家伙,已经很久没遇到雷sir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恐怕不是没遇到,而是邓伯辈分太高,没人敢在你面前放肆吧。”
雷耀阳耸了耸肩,话语道:
“和联胜前任龙头老大,也是如今和联胜唯一在世的龙头老大,这个身份,份量实在够重的!”
“恩?”
邓伯听得,收敛笑容,正色道:
“雷sir也认为,鬼佬的失踪是我做的?”
邓伯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港综市和联胜社团的情形了。
和联胜,起源于三十年代,一开始是由“和”字头分裂而出,是港综市一家历史悠久的社团。
这个社团自成立以后,一共有过六任龙头老大。
他们的规矩,是十年一任,由社团内德高望重的叔父,各单位话事人,公投选举。
一直以来吧,他们社团都是这样传统选举下去,直到六十年代初期,当时和联胜龙头不愿卸任了,想要改变规矩,将选举取消,一心连任。
而当时,面前这位邓伯,还有和联胜一些大佬,他们可不愿意啊。
他们做话事人时间不短了,也想争取一下坐馆,过一把大佬的瘾。怎么会同意改变规矩,从此不再选举呢。
是的当时和联胜内部动乱,经历了一场场的大内斗。
最终,邓伯这边的老大们由于人员众多,势力也更大,碾压前任龙头,取得胜利。
邓伯也因为在内战中的一些功绩,如愿被选成七十年代的和联胜龙头。
而十年之后,到了八十年代,和联胜新一次选举开始,邓伯卸任,一位叫做鬼佬的大哥,得到和联胜内部不少人的支持,被推上龙头宝座。
谁也没想到的是,那鬼佬坐上龙头位置不过两个月,突然有一天就“神秘失踪”了。
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龙头没有了,“群龙无首”怎么办呢?
重新选,那指定不行,毕竟鬼佬又不是死了,只是失踪,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不选吧,社团大局没人主持。就在那时候,邓伯再次出山,以“前任龙头”身份,继续行使龙头的权力,这一坐,就坐到了如今八十年代中期年代。
江湖传闻,不少人都说鬼佬的失踪,其实就是邓伯做的。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连任,可经过上一任龙头教训后,心知连任不现实,干脆就玩了这么一出戏。
结果,他目的也达到了,足足又掌权了十年,成为和联胜有史以来,真正意义坐龙头最久的一个人。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邓伯是一直不承认的,也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
此时,面对邓伯的质问,雷耀阳不慌不忙,点头又摇头道:
“我怎么认为,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和联胜有人失踪,又没报案,我们警方这边不会浪费警力去管。”
“不过私下聊嘛,邓伯能够主导和联胜足足二十年时间,行使龙头大权,这样的手段,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雷耀阳的话,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对于鬼佬失踪是不是邓伯做的,有所怀疑!
只不过看破、识破,不说破,这事儿也与自己无关,高高挂起而已。
“恩?”
邓伯听得,心中对雷耀阳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认识。
如果说一开始雷耀阳表现出非常的热情谦虚,就认为他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小子真是不简单啊,明知自己不喜欢听,他还要说,根本是在暗示,他一点没把自己放眼里。
就在邓伯沉思之际,雷耀阳拿回主动话语权,意味深长道:
“邓伯今天上门,不会只是想知道我这个晚辈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吧?”
“当然!”
邓伯回神,丢开关于自己的问题,谈起正事道:
“我今天上门,是想要向雷sir请教一下,我们和联胜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到了雷sir?”
“让雷sir发这么大火气,一晚上时间,抓了我们和联胜三百多号小的。”
“邓伯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雷耀阳微微一笑,话语道:
“我抓人之前,就已经派人放出过消息,是什么样的事,以邓伯的灵通,难道会不清楚嘛?”
邓伯沉默两秒钟,话语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雷sir用这种伤及无辜的方式,逼我们和联胜做决定,这不好吧?”
雷耀阳摇了摇头,鹰眼锐利,直视邓伯,淡淡道:
“邓伯,你也是老江湖了。被我们警察抓了的人,到底是不是无辜的,见仁见智,还要看主事者怎么说。”
“说得好,他们当然就是无辜,我们警方这边一定会按照程序,恭恭敬敬把他们送出大门,我亲自出面送,也是可以的。”
“说得不好,很多证据或许会凭空出现,真无辜,也变成真犯罪。想要走出警署容易,想要走出牢笼,那可就困难了。”
嘶………
这一番话,雷耀阳锋芒小露,听得邓伯咋舌不已。
江湖盛传,说雷耀阳这个人最讲规矩,邓伯此时恨不得将传话人打死。
这讲规矩是讲规矩,可他讲的是自己规矩啊!
深深吸了一口气,邓伯正色道:
“雷sir,鱼头标怎么说也是我们和联胜的人,他得罪了你,犯了规矩,你要动他,大可以找我们谈!”
“以雷sir今时今曰在江湖上的地位,就算找到我,我也一定会给雷sir一个交代。”
“要杀他也好,要抓他也好,我们和联胜上下只要输理,那就一定不会强词。”
“可是雷sir一面派人抓我们那些小的,一面鼓动我们社团内斗,这不好吧?”
“哦?”
雷耀阳眉头一挑,微笑道:
“这应该才是邓伯今天来找我,真正的目的吧?”
“邓伯觉得,是我让大D去鲤鱼门搞事的?”
邓伯不置可否,点头道:
“大D,他为人虽然嚣张,可还不会做这种不宣而战的事,特别是对自己人。”
“可是他昨晚,直接出手,带人扫场鲤鱼门。”
“难道后面,不是雷sir为他撑腰吗?”
“呵!”
雷耀阳轻声一笑,完全明白了面前这老狐狸的意思。
他其实对于和联胜小弟被抓,没有那么在意,这么一点小事,以他的身份,也不必亲自出面,随便找几个话事人,过来拜访雷耀阳,谈一谈也就是了。
但是雷耀阳暗中让大D,跑到鲤鱼门扫场,抢那鱼头标地盘,让邓伯有些忌惮了。
在邓伯看来,雷耀阳手太长,已经算是搅合进了和联胜内事。
对于邓伯这样掌控欲超强的人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
“好,邓伯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这样,邓伯你是前辈,既然你亲自出面来找我谈,我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鱼头标替洪口做事,偷运鬼子女人来港综市,这是大过。”
“不仅我们警方这边不能接受,相信外面那些老大,也看不过去。特别是联合、义丰这样靠马栏吃饭的社团,恐怕都恨不得宰了鱼头标。现在没动手,只不过是在看我行动。”
“所以鱼头标必须消失,邓伯觉得呢?”
雷耀阳缓缓讲述,不欺不诈,只是述说着事实。
邓伯听得微微点头,老实说,他这次其实也很恼鱼头标。
因为鱼头标替洪口偷渡,这件事做得太坑了。
首先,洪口是鬼子的社团,现在受到本地社团的大力排斥。
前不久原青男四处挖人,亦与不少社团发生冲突。
你和他们合作,首先就会得到不少社团的仇视!
而后,合作也就算了,你要运运走私品,接几个人,这点事也无所谓。
偏偏你把女鬼子往港综市运,还是运过来做生意的。
这一下子,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
港综市私钟市场就那么大,以前大家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一下弄这么多女鬼子来抢生意,这算什么意思?为国争光?
邓伯很清楚,雷耀阳说的一点没错,自鱼头标替洪口运鬼子来港综市的消息被扬出去后,鱼头标这个人已经很难保了。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磨刀霍霍,准备做了他这个坏规矩的人。
就算邓伯要保他,付出代价也会巨大,且毫无收益。
一念至此,邓伯话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