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一人不耐起来,大声道:“他奶奶的,有话快说,有……”他后面原本要说“有屁快放”,话到临头,忽地韩风月目光射来,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将下面的“屁”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旁边一人问道:“关莽撞,滋味如何?”关莽撞茫然道:“什么滋味?”稍一转念,明白过来,登时勃然大怒:“你妈个巴子,敢笑我吃屁?”不问三七二十一,劈面就是一拳。人家叫他关莽撞,倒也并非虚有其名。
那人早有提防,脚下一滑,往左偏开。关莽撞嘴里骂骂咧咧,可要追着缠打,却也不敢,狠狠瞪了一眼。那人回了一个鬼脸,却是马腾空那少年弟子。
齐天道:“都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想诸位所为何来?眼看转机在望,却拘泥高傲,还恕在下直言,简直愚不可及。”
韩风月就坡下驴,深深鞠了一躬:“承蒙公子金石,开解茅塞。”脱下外套,从衣摆上撕下一条白带扎在脑后,朝着白惊天遗体毕恭毕敬地拜了四拜,嘴里念念有词:“白总镖头,念你生平多有仗义疏财之举,韩某谨代那些受你恩惠的人,向你叩上四个响头,愿你来生做条堂堂正正的汉子。”
谢飞越听他言辞真挚,别有一股拳拳之意,即便心中不岔,暗地也不由点了点头。马腾空权衡利弊,拾起韩风月的外套,也撕了一条白带系在头上,跟着拜了四拜。
“武林道”一众眼见两位头领身先士卒,知道事情无可挽回,踌躇片刻,只得依样拜过。先前一些嘴硬的人,兀自犹豫不决,事情演变至此,叩头倒是小事,出尔反尔却是大事。
朝风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昧的固执,不知变通,莫则成了匹夫之勇?”那些人的性格虽或多有缺陷,却无一愚鲁之辈,此时有得台阶可下,纷纷跳上:“韩爷教诲的是。”一一拜过。只是心中多有不情不愿,这头叩得也就难免不规不矩。
待得“武林道”诸人叩拜完毕,韩风月那件外套也已所剩无几。他抱拳朝谢飞越作了一揖。谢飞越却是视若无睹,索性背负双手,仰望屋顶。
好些脾气暴躁的人,瞧见他目中无人的模样,忍不住又要发作。韩风月连忙止住,诚恳的道:“失镖一事,还请阁下大德,不吝见教。鄙盟上下,俱感恩惠。”
这几句话说得谦恭有礼,固然让人难以拒绝,再者有言在先,江湖上黑白二道、三教九流,奇行怪止或不一而足,可一诺千金,无不信受奉行。
谢飞越情知覆水难收,也朝白惊天拜了四拜,默念道:“白大哥,非是飞越不能守秘,实是不愿你见你死后还要蒙受污名。”站起向齐天道:“末将心头萦乱,白大哥的后事,还请公子帮忙拿个主意。”他心中有愧,那几个头磕得极重,额头红肿,渗出血来。
齐天问青青道:“青青姑娘,您有什么指示?”青青向关雎雎道:“关小姐,你们是一家人,理当由您决定。”
关雎雎待要说“我家和他早已恩断义绝”,但想白惊天人既已死,生前又待自己不错,话到嘴边,改口道:“我一介女流,那有什么主意可拿,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着了。”
谢飞越涩然一笑,抱起白惊天的遗体,大步出店而去。其时东方雨势未止,西边天空已云散日出,蔚为观止。
齐天默默的跟在谢飞越身后,想起进店不久,其中的人事变迁,又仅仅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可与比拟,不禁一阵黯然。柳青青、关雎雎、马腾空、韩风月等一行鱼贯跟在后面。
那掌柜的被关雎雎先前点住穴道,歪在柜台底下,从缝隙中眼睁睁的望着众人离去,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突地“呼”的一声,一锭纹银自门外飞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脚畔,发出“咚”的声响,足有二十两之巨。一个阴森的声音丝丝入耳:“今日之事,他日若有半分泄漏,必取你项上人头。”
掌柜的先前还盘算着打烊后,回到家里讲给一心游侠的儿子,以此佐证江湖的险恶,闻言咽了一口唾涎,只觉喉咙发凉。
众人走出竹林,横过官道,行了里许,脚下地势渐高,来到一处丘陵上。四顾空阔,竟是颇占形胜。
谢飞越放下白惊天遗体,走到马腾空面前,张手道:“牛鼻子,借下你剑。”称呼固不客气,表情木然,语气冷漠,亦无半分求借的模样。
马腾空迟疑道:“不知壮士要作何用?”谢飞越冷笑道:“自是挖掘墓穴,难道杀猪宰羊,莫的脏污了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