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拆迁这件事上,程黎平也没有什么办法,不管是在黎城,还是在其他大中小城市,拆地盖楼已经成为地方政府创收的主要手段。这种滚滚洪流可以吞噬一切,任何人试图抵抗,无异于螳臂当车。在程黎平心目当中,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房子在程家村也好,在城北也罢,甚至搬到异国他乡,也没多大关系,毕竟家人才是第一位的。
市政府的通告第二天就被人撕掉了,但市里和拆迁公司的高音喇叭车也开了进来,每天用超过九十分贝的音量宣传最新政策和相关法律法规,把整个村子的人弄得头昏脑涨,坐卧不安。老程叔气不过,用砖头砸了一辆喇叭车的玻璃,随即被人抓到城关镇派出所,罚了五百块钱才算了事。
又过了半个月,村书记传达了上级领导的指示,要求拆迁区域的村民尽快搬迁,在阳历年之前务必全部搬离,如有违抗,届时各职能部门将采取强制措施等等。
王老三很得意,借着这股东风鸟枪换炮,从一个跟着二哥放高利贷的皮条匠变成了堂堂的王副总,连走路的样子都跟以前不同了。以前跟他混的那些小流氓们又被他叫了回来,成天在万通市场晃悠,放话说一定要找到以前那个阴他的王八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总也不是省油的灯,跟王老三这个无赖同堂共事本来就不开心,听到这件事心里一动,打算把王老三当枪使,便主动找上王老三,请他吃顿便饭。觥筹交错之后,陈总看着醉醺醺的王老三,笑着说道:“王总,你两位大哥在黎城只手遮天,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摆你一道?”
这是王老三的伤疤,每次被人提起,都要火冒三丈。但在道上混的,出手不打笑脸人,王老三也没想到陈总在利用自己,愤愤不平的说:“我哪知道,正跟两个婊 子快活呢,被人敲了黑砖,这不,爷正到处找他,被老子查出来了,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总皱了皱眉,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听到王老三满嘴脏话,还是有点感觉不舒服。陪着王老三喝了杯酒,又点拨道:“听说王总在万通市场讨债时,曾经有个人打抱不平,你想想看王总,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人跟你过不去?”
王老三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有可能,我咋就没想到呢?”
陈总继续补充道:“既然那个人出现在万通市场,保不齐就是那一块的人,去市场里面问问,可能会有线索。”
王老三恍然大悟,酒也不愿意喝了,马上叫身边的小弟去查。陈总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把话题往拆迁上引。王老三头脑简单,豪气万丈的笑道:“陈总,你们卓越地产在拆迁上本来就有一套,这个工程又是市政府主导的,哪里会有问题,你老兄放宽心就是了。”
陈总心里暗暗鄙视王老三是个草包,嘴上却笑着说:“王总,您现在也是卓越地产的副总,该说是咱们公司才对。”
王老三拍拍脑袋,主动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笑道:“口误,口误,是咱们公司,我自罚三杯。”
三杯白酒喝下去,又是将近一斤的量,王老三站都站不稳了,陈总才冷笑着结账散席。
动蛮力的通常玩不过动脑子的,自以为在黎城横着走的王老三,就这样莫名其妙钻进了陈总布下的局,心里还在感激陈总的无私提点。王老三没有本名,或者说他的本名就叫王老三,因为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他的那群手下就顺着往下排,姓赵的叫赵四,姓洪的叫洪五,姓马的叫马六。曾经有个不长脑子的手下问王老三,怎么不从一号开始排,被王老三一巴掌打了个趔趄,道:“傻X,王一是我大哥,王二是二哥,咱们从三号排。”
叫赵四的小子没有《乡村爱情》里的那个赵四那么搞笑,但衣着打扮倒差不多,成天戴个蓝帽子,上身白T恤,下身大裤衩,一双皮鞋泛着酸臭味,三米之外都能闻到。说到钱,王老三没亏待过他,每个月丢下的零花钱也有个大几千,不过赵四太爱赌,全部家当都送给了136张麻将牌。这人打牌也有个特点,总是想胡大的,不是什么大三元、大四喜,根本看不上眼。唯独赢了一次九莲宝灯,还被派出所抓个正着,赢来的钱没拿到,反被罚了五千多。
好就好在这个人做事比较踏实,把王老三的话奉为圣旨。王老三叫他去万通市场打探消息,他就一家一家的去打听。皇天不负有心人,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赵四终于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几个月前,以东北人鲁大彪为首的混混在市场里大开杀戒,砍了一个姓程的杂粮摊主。
都是在道上混的,黎城又是个小地方,赵四也听说过鲁大彪的名头,这个曾经在加州豪轩酒吧当金牌保镖的混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老头下手。买了几包好烟送过去,赵四又打听出了事情原委,原来姓程的有个儿子,曾经得罪了鲁大彪。再打听一下程老头儿子的相貌身高,赵四眯着一对小眼睛笑了。
“就是他,”王老三咬牙切齿的说,“他妈的,藏得还挺深。老四,干得漂亮,马上吹号子叫人,今天叫他看看老子的厉害。”
赵四急忙摇头,道:“三哥,不行,这小子不是那么好动的。”
王老三回想起来第一次跟程黎平交手的情形,对方勇武的身姿,凌厉的出手,直如沙场猛将,自己手下这些人,恐怕还不够他热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