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五年四月初四日,听外头说,宫中来迎接我和子玉入宫的大队人马已到门外,静待吉时。
按清宫制度,尽管嫔妃入宫礼仪不如皇后的隆重,但也比一般家庭的婚礼盛大,封嫔之礼也极为奢靡。
我坐在铜镜前冷眼看着自己,想到日后种种,面上不见一丝笑意,显得愈加寂寥,就像一口波澜不起的枯井。
我身上穿着翠绿色的烟纱碧霞罗长褂,袖口绣着大朵牡丹,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裙角上绣着细碎的石榴花瓣,百褶如亮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头上简单地绾了个飞仙髻,斜插着一支金制的镂空兰花珠钗,颊上薄施粉黛,只增颜色,若隐若现的红扉感,竟把我死灰般的心境遮盖的一分不见,反而营造出来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花间纷飞的蝴蝶,又似池塘里茕茕孑立的荷花。
白歌奉上一小盒零陵香让我抹在耳后,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薄如轻纱般的直叫人心醉。她灿然笑道:“小主容貌倾国倾城,入宫后,皇上必定宠爱有加。”
我尽管心中怅然,但面上依旧是挂上了明艳的笑容,说道:“这身入宫装束虽是好看,却也束缚的很。”我凝眸向镜,方觉自己实在演技不佳,不用多花心思都能看出镜中人的笑容是那样勉强。
白歌微微侧目,眼角眉梢皆是飞扬的神采,言语间却仍是存着恭顺,道:“这才是嫔位装束而已,若以后小主圣恩得宠,想必加封礼时,定会更加劳累。”
我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岂是能乱说的?若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不知道要惹来多少是非!”
白歌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敛了敛喜色,低声道:“是,奴婢日后定会注意说话分寸。”
我又道:“入宫后,你我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明白?”
白歌轻应,“小主放心,奴婢明白。”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即淡淡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吧。”
和风在始春四月的日光里,贴着我的发髻徐徐吹了过来,初暖乍寒之计,树叶的叶芽慢慢舒展开来,花儿的蓓蕾也是初绽,历经风雪磨砺的树枝,一改僵硬呆板的冬姿,仪态轻柔娇嫩。大地惭惭地铺上了一层淡绿色,上面还点缀着粉、黄、橘、玫等颜色的小巧娇花,裹挟着暖意,一丝丝淡雅的花草味扑面而过,让人瞬间就觉得心旷神怡起来。
清色透明的日光下,志锐独自负手站在屋外的桃花树下,白粉色的花瓣碎碎落了一地,我浅笑着看了他一眼,出声唤道:“志锐。”
志锐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安然地跪在我面前,恭敬说:“臣受命特来送亲珍嫔娘娘。”
我极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一片哀凉,温和说道:“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