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本来说要跟着,荣寿公主非不让,因方才叫她等了许久,我心里着实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只得应了她。两人一道出来走了大半晌,荣寿公主拉着我直直来到御花园堆秀山底下,两侧设有石蟠龙喷泉,山腰处暗设水缸储水,以管相连,引水至蟠龙口中喷出,周围草木特别茂盛,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的,老榆树也是枝繁叶茂,撑起了一片浓浓的绿阴,我笑,“这里还真是紫禁城在夏日里难得的一处阴凉所在。”
荣寿公主又拉住我的衣袖一起往假山上头走,“可不是么,我就不信在这里找不到薄荷。”
我叹气,沉吟须臾,道:“大公主在这里还真是找不到。”
荣寿公主脚步凝滞,一挑眉问:“为什么?难道这里还不够湿凉吗?”
我笑,“所谓山野湿地河旁并非只代表着够潮湿够阴凉就行。”
荣寿公主问:“难道不是么?”
我笑着摇一摇头,“除去这些,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是这里没有的。”
她问:“是什么?”
我笑道:“地气,”看了一圈周围,又道,“堆秀山御景亭乃人造假山观花亭,而且时常有宫人打扫走动,即使有几分生出的地气也一定被破坏了,哪里能集日月精华生出薄荷这样的药材来呢?”
她又问:“何为地气?”
我想了想道:“地气便是地中之气,也是土地山川所赋的灵气,《礼记·月令》有云:‘孟春之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有了地气才会生出草木。”
荣寿公主轻轻一泄气,“那紫禁城哪里才能有呢?”
我一摊手,“我也不知道,”笑了笑,又道,“看缘分咯!”
荣寿公主沉吟一会儿,煞有其事地朝我勾一勾手,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里头奇花异草栽种繁盛品种甚多,春夏正是开交时节,”说着,她盯住我问,“你敢不敢?”
我问:“敢不敢什么?”
她道:“与我一同去瞧瞧。”
我徐徐一笑,勾起嘴角,“这有什么不敢的,哪里?”
荣寿公主含笑说:“钟粹宫。”
我一惊,“钟粹宫!”
隆裕的寝宫,好容易这几日她没来找我吵闹能摆脱了冷嘲热讽耳根子清闲会子,现在我倒自个儿上赶着找上门去,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荣寿公主笑,“你不敢了?”
我又转念一想,我怕什么,隆裕总不能把我吃了,况且我和荣寿公主一块儿去应该不会发生什么过分的事情,便道:“去就去,有什么不敢的!”
荣寿公主抱臂看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真挺果敢的!”
下了堆秀山,拐过千秋亭,一面朝钟粹宫的方向走着,我一面问:“紫禁城这么大,为什么你偏偏要去钟粹宫?”见荣寿公主含笑看着我,我忙又补充说:“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后悔!”
荣寿公主柔柔一笑,半是戏谑道:“你不用急着解释,我知道!”
我小声嘟囔:“我才没解释呢!”
过了一会儿,她叹出一口气,道:“钟粹宫里头的许多奇花异草都是当年东太后亲手栽植的,每至春夏秋三季整个庭院都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蝶飞蜂舞,十分醉人,只可惜后来东太后暴毙便没人那般精心的对待那些花花草草,几年间就少了好多光彩。”
我在心中揣度,荣寿公主口中的东太后应该就是慈安,叹出一口气,微笑道:“其实养花养草也能看出人的心性来,”歇了片刻,我继续说,“东太后一定是一位耐心而温柔,善良而高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