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黛玉俱是大惊,黛玉忙跪下磕头道:“母妃息怒,儿媳儿哪做错了母妃尽管责罚,儿媳谨领。”水溶亦磕头道:“母妃,玉儿刚进门三天,并无过错,孩儿岂能擅自休妻。”太妃冷笑道:“玉儿?你叫的倒亲,才三天就将你迷成这样,可知以前也是狐媚的主儿。”黛玉一僵,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顿觉全身发寒。水溶却是眉头一皱,暗想母妃并非如此挑刺之人,今日却为何故意为难,少不得先把罪名担下来,“都是孩儿的错。是儿子不尊重,随意叫惯了的,儿子以后改了就是。”
却不想太妃见儿子如此护着黛玉,怒气更重,手都哆嗦起来,“她不守妇道,做女儿时就同贾府小哥儿拉拉扯扯不干净,你还把她当成宝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说到最后声音都微微发抖。黛玉听了此话已全身冰凉,娇小的身子亦微微颤抖,膝盖更是隐隐作痛,只凭着一股意气硬撑着跪在那里。水溶亦是心一沉,宝玉对黛玉的心意他是知道的,自己也曾有所怀疑暗中派人查过,知道只是小孩儿家家的玩闹。黛玉一直守礼相待,并无任何越轨之处,王府体面岂能无凭无据就悔婚,传出去仗势欺负孤女的罪名可就坐实了的。水溶眼睛微眯,只是这些事情母妃怎么知道的,母妃一直深居简出,这些天也没有访客,如此想来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从中做梗,在母妃旁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水溶冷哼一声,这个家真是平静太久了,一个个都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谁是主子了。
太妃见他神色凝重,抿嘴不言,气道:“你这个逆子,真是我的话也不听了?”水溶回神,沉声道:“母妃息怒!婚事是父王生前所定,又是儿子亲去请圣上赐婚,这才三天就休妻,岂不是蔑视皇权,视圣旨如儿戏,若圣上怪罪下来,我们水氏担当不起。请母妃明鉴!”一席话如一盆冷水,将太妃也泼醒了几分,皇上赐婚是莫大的荣耀,即使赐个官妓过来作为臣子也得感恩戴德,太妃冷哼了声,轻轻靠在床头后褥上不语。水溶见太妃脸色稍霁,忙又道:“王妃已进门三天,清不清白儿子自是清楚,哪能由那些小人乱嚼舌根子,母妃细想。”太妃也冷静下来,抬眼看向水溶,这孩子一向高傲要强,这三年府里朝堂,不管千难万难,都没吐一个苦字;再者这种事情,只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忍的下,水溶也没有非护着黛玉的原由。但是,“无风不起浪呐。”太妃幽幽叹气,自古舌头底下压死人,风言风语杀人于无形,要破这个谣言也非易事,黛玉名声有损,哪能在做北静王妃!
黛玉此时已全身冰透,同宝玉的事也无法辩解,太妃这句话更是让她万念俱灰,直想一头撞死在太妃面前,“太妃责骂,黛玉不敢辩驳。黛玉愿以死以证清白,以护水林两家声誉。”说罢猛的拔下头钗,狠狠向喉间刺去。水溶早觉此话不详,忙一个翻手打掉黛玉手里的钗子。太妃亦惊呼一声,不想黛玉性子竟如此刚烈,猛的坐起身子,见黛玉没有伤着方将悬着的心放下,用手拍了拍胸口。黛玉本已报着必死的决心,不想钗子被水溶打掉,顿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软软倒在水溶怀里,苍白的脸上无半分血色,只闭着双眼泪如雨下。
水澈见愈闹愈大,少不得也跪下求情道:“母妃,请容孩儿说句公道话。嫂子刚进门三天,就传出这种话来,明显是有人暗中煽动。若嫂子真有什么不是,王兄岂会不知,哪里又等着母妃来操心了。”水溶扶着黛玉,亦郑重道:“母妃,此事孩儿必给母妃一个交代,请母妃先保重身子要紧。”太妃见他俩众口一词,瞧黛玉的样子也不似心虚有愧,遂摆了摆手道:“罢了,由你们去吧。只是祖宗的脸面,水氏的声誉不容你们儿戏胡闹,知道了吗?”溶澈二人忙磕头道:“是!”水溶扶了黛玉回舒云堂,水澈留下来服侍太妃安歇。
紫鹃等见黛玉一脸苍白的被扶回来,顿时慌了手脚,忙打水、铺床的服侍黛玉躺下。水溶见黛玉无事,吩咐丫头们好好伺候,方要转身,却被黛玉拉住了手,“王爷……”黛玉幽幽的看着他,双目含泪,似被雨水打过的芭蕉般凄楚可怜,水溶心下一痛,坐到床边轻轻安慰道:“玉儿,没事的,有我呢。”黛玉哽咽道:“让王爷受累了。”水溶轻笑道:“说什么傻话,你休息会儿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黛玉直看着他出了门,方轻轻闭上眼睛,任紫鹃雪雁百般询问,也未再说一句话。
棋风见这里有紫鹃雪雁服侍,自己插不上手,遂悄悄退了出来,想去偏房做些针线。一进门,却见夕颜撒着裤脚,披着夹袄,头上只松松挽了发髻,独自一人坐在高脚雪绢绣墩上低头绣荷包,连她进门都没惊动一下。棋风笑吟吟走过去问道:“在绣什么呢,让我也瞧瞧。”夕颜一抬头见她已走至跟前,想藏也来不及了,脸颊悄悄爬上红晕,忙讪笑着起身道:“没什么,前儿看着王爷的荷包旧了,闲来无事,再绣个给王爷带呢。”棋风接过荷包看着,碧叶,红莲,五彩鸳鸯,竟是鸳鸯戏水的图案,再细看做工,针脚细密柔和,又嵌了金丝银线,一看就很是下了功夫的,不由笑赞道:“好鲜亮的活计,没想到你竟有这本事,瞧这鸳鸯,都被你绣活了。”夕颜推她笑道:“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可不敢应,谁不知道你的针线一绝。”说罢拉着她在床边坐了,又去桌上倒了杯茶过来。
棋风忙接过来笑道:“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哪里就这么客气了。”夕颜挨她坐了,笑道:“你可是王妃的贴身丫鬟,我哪敢小看了你的。”棋风暧昧的看着她笑道:“那也比不过你啊,你可是王爷的身边人呢。”夕颜立即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推她笑道:“真真你这张嘴,不愧是王妃调教出来的,果得王妃真传,再不饶人的。”棋风心思一动,这话是说黛玉嘴利呢,心下暗怒,面上却不带半点,“想来王爷的针线都是你和汐雾的手艺,今儿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儿埋头绣活,汐雾呢?”夕颜被戳着痛处,面容一僵,勉强笑道:“我哪里比得了她,她可是太妃眼前的得意人,又是协助管家的,如今太妃病了,她当然是要在跟前伺候的。”棋风心下暗惊,这管家之事竟是真的了,又见夕颜亦有不平之色,心思一动,转眼已有了主意。棋风又向那边坐了坐,关心的看着夕颜,低声道:“这怎么说,你们不都是一样的人,既是协助管家,也该有你一份才是。哪能她独大了。”
夕颜亦为此事耿耿于怀,又找不到人诉苦,今见棋风乐意听她讲,就如同流水受堵终于找到了出口,也顾不得棋风是否可信,遂滔滔不绝道:“也不是她独大,那边还有香荷呢,她才是真正主事人。”见棋风面露疑色,又解释道:“太妃屋里香荷原是大世子的二奶奶,大世子在的时候,很是宠幸于她,连世子妃都让她三分,听说还生过哥儿,不过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如今世子去了,她就去了太妃前伺候,成了太妃眼前的首席大丫头,太妃身子不好,一些家事就交给她打理。”棋风越听越心惊,这府上关系如此复杂,黛玉初来乍到,哪里能理顺得,想了想,又笑道:“荷二奶奶也算是半个主子,让她打理内宅之事也说的过去,可汐雾是和你一样的身份,哪能就分了高下了。”夕颜凄然笑道:“我不过是别人送给太妃的玩物,哪像她可是府上根正苗红的家生子儿,父亲是给大世子挡过刀的。太妃已经发了话,将来她若能生个一男半女,就是王爷的庶妃,王府总不会亏待了她。”
棋风眉头微皱,黛玉刚嫁过来,王妃的位子还未坐稳倒先来了两个准姨娘,瞧这样子也是王爷默认了的,虽说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棋风还是觉得亏待了自家主子,对水溶也不满起来。压下翻滚的思绪,棋风笑着安慰道:“太妃不过这么一说,哪里就当真了,你如今同她一样伺候王爷,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夕颜摇摇头,黯然神伤,“太妃给了汐雾协理管家之权,言下之意是将来她同那边荷二奶奶是一样的人,这是阖府都知道的,我不过个丫头,哪里就比的了了。”棋风握着她的手,轻轻道:“我们王妃是个心善仁慈的,对下人又体恤宽厚,只要姐姐对咱们王妃忠心,我敢保姐姐必会有个好归宿。”
夕颜却会错了意,蓦地眼前一亮,虽说太妃已发了话,到底房里留哪个还是得王妃同意的,夕颜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满怀希望的看着棋风,“你是王妃贴身丫头,可知王妃吃穿喜好。好妹妹,告诉告诉我,将来必忘不了妹妹的恩德。”棋风眉头一皱,脸色登时拉下来道:“夕颜姐姐可是糊涂了,这也是我们做丫头该打听的,还不快住了才是。”夕颜猛的回神,惊觉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忙拿帕子掩了口,再看棋风时已有羞愧之色。棋风也觉话太硬了些,若惹夕颜记恨反不美,少不得先安抚她才是,遂轻轻拉下夕颜的手,陪笑道:“姐姐放心,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出了这个门子我是一个字儿都不说的。”见夕颜依然将信将疑,棋风想非得松松口方能打消她的疑虑了,沉吟了一下,同夕颜紧挨着坐了,悄悄道:“既然姐姐这么信任我,掏心窝子的话也同我说了,我也少不得拼着乱嚼舌根子的罪名,给姐姐说说。”说罢又故意左右看了一番,方道:“我们王妃可是少有的心善温厚之人,跟着她好处多了呢,以后你就知道。只一样,王妃已经发了话的,将来我们伺候的俱放出去自请择聘,你说可好不好?”
夕颜先是眼前一亮,复又暗下去,只两手绞着帕子低声道:“我是要伺候王爷一辈子的,而且……”夕颜顿了顿,声音渐次低下去,“我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什么?”棋风猛的弹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夕颜忙一把捂住她的嘴,红着脸急道:“我的好妹妹,你小声点儿。”棋风半日没回过神来,“好妹妹,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棋风先木木的点点头,复又狠狠点了两下,若传出去,迫于太妃压力恐要立即纳夕颜为妾的,这并非棋风乐意的。夕颜见棋风点头方放开她,又红着脸道:“今生我是离不得王府了,妹妹好意我心领就是。”棋风不知说什么好,忙找了个黛玉需要服侍的由头匆匆跑了出去,却没看见夕颜嘴边勾起一抹微笑,如悬崖边盛开的罂粟,妖娆而迷人。
棋风一口气跑至廊下方停下来,一手扶着廊柱伏在那儿大口大口的喘气,梦诗端盘子出来,见她脸色苍白,疑惑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画染来给你瞧瞧?”说罢就要转身回屋。棋风忙拉住她,找了个借口,“我没事,只是来身上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梦诗将盘子递给小丫头,轻轻扶着她,“不是刚完了,怎么又来。”棋风忙道:“谁知道呢,总不准的。”梦诗见她脸色好了些,扶她躺下,盖好被子,轻笑道:“就你娇贵,我去给你弄碗红糖水来,你先歇会儿。”说罢抽身去了。棋风却一直躺在床上两眼直愣神,不知想些什么。
亲们,别怪铃兰心狠,在那个年代,黛玉同宝玉的情确实是世俗难容的,要想一丝风声也传不出来,那是不可能的。既然传出来了,作为太妃她却一点芥蒂也没有,那也不可能。这个问题迟早要解决,所以偶就让她尽快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