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歇了会子,看着月已西斜,方缓缓踱步而出。黛玉再往外走已不再害怕,只细细记着步法路数,轻笑道:“子静,我们能永远这样携手走下去吗?”水溶一震,这是第一次黛玉叫他的表字,出口那么自然,仿佛前世就这样叫着了,心下亦涌起淡淡的情意,揽着她轻声道:“只要你想,我们就能。”黛玉感慨道:“上天待果待我不薄,虽先前父母早去,寄人篱下,但现在我也算偿了夙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水溶恐黛玉又伤感起来,遂笑道:“这话要等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才算,现在你我还幼,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黛玉笑道:“是我又想差了。王爷今日怎会如此有兴致陪我。”水溶故作高深道:“本王算着玉儿心有怨气,若不及时哄着哪日后院失火本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黛玉锤了他一拳,啐道:“王爷又没正经。可是国事忙完了?”水溶笑道:“钦天监当日说四十日后有降雨,明日就是第四十天了,可不是喜事?我终于一步步走过来了,等降了雨,百姓收成有望,我也算完成了皇上交的差事。”黛玉亦喜道:“也就是说这次旱灾算是过去了?阿弥陀佛!终于走过来了。”水溶拥着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笑道:“这还多亏了你想法子筹集了银子,我该好好谢你才是。”黛玉笑道:“你若要真心谢我就多陪我会子,我们吟诗作画,弹琴弄曲,岂不雅致!”水溶笑道:“好!明儿我便禀告了皇上,回府歇几天。”
二人出了榕园,汐雾、夕颜忙迎上来,笑道:“王爷和王妃进去了这么久,这都快三更了,可急死奴婢了。”水溶笑道:“急什么,左不过在自己府上。还丢了不成?”夕颜笑道:“奴婢怕里面没人服侍王爷,王爷有什么闪失。”黛玉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任由紫鹃给自己披上木兰青双绣缎外衣,同水溶走在鹅卵小路上。雪雁看着月华如水,清辉银光,静谧无声,对黛玉笑道:“王妃,今晚月色真好,你看月明星稀,明天肯定又是一个艳阳天!”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水溶和黛玉却俱是一愣,双双停住脚步,抬头仰望夜空。可不是,虽非满月,却也照着万里晴空,幽蓝深邃,泛寒的星光如黑幕上镶嵌的蓝宝石,闪耀夺辉,何曾有一丝儿云影儿。黛玉心沉了沉,呵斥道:“你别乱说,明日原该有雨的。”雪雁听黛玉声音带着淡淡的不悦,心下疑惑,亦没敢多问,退到了一边。
水溶深深叹了口气,对黛玉道:“你别骂她,她原也没说错什么,以现在这个样子,明天十之七八会是晴天。”黛玉不忍见水溶眉头紧皱,安慰道:“你不是说钦天监每次都预测的很准吗?或许今晚大风能吹来浓云,明日瓢泼大雨也未可知。”虽这么说,黛玉也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二人登时没了刚刚的惬意,俱低头默默无言走着。雪雁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再说,只垂手跟在后面。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黛玉就睁开了眼,转身见水溶早已没了踪影,不由忧心起来。紫鹃、雪雁听着动静,忙进来伺候。紫鹃捧着衣服过来笑道:“王妃今儿怎么醒的这么早,这天还没亮呢。”黛玉也顾不得别的,只急急问道:“外面可曾下雨了?”紫鹃一愣,摇头道:“奴婢还没出去呢。”黛玉吩咐道:“你快出去看看,若下雨了快来回我。”紫鹃见黛玉催的急,以为有什么要事,忙跑出去对着东方细细看了,不过刚刚泛鱼肚白,启明星还没落下,天上亦万里无云,哪有要下雨的样子,遂进来回道:“回王妃,外面晴空万里,恐今日不会下雨了。”黛玉一愣,果真如此,那水溶该如何应对?这井水钱粮都撑不了几日了。紫鹃同雪雁面面相觑,不知黛玉为何如此关心下雨之事了,每次下雨,黛玉总要叹息伤感一阵子,不下雨不是好事吗?
朝堂之上,皇帝一脸铁青,怒气冲冲的坐在龙椅上,怒瞪着下面一干伏跪在地的臣子。下面百官亦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钦天监跪在当堂已是全身战栗不止,如若筛糠,阴沉浓重的气氛压的众人都如履薄冰,静候皇上发话。半响,皇上方气呼呼喝道:“钦天监,今日已经是第四十天了,朕今早五更时分就去御花园观看天象,到现在朕连一丝云影儿都没看见,你还有什么话说?”钦天监伏跪在地,颤声道:“微臣死罪,请皇上治罪!”皇上怒道:“治罪?就是朕现在将你千刀万剐,老天爷能降下雨来?既说不准,朕要你何用?来人,将钦天监打入天牢,明日午时斩首!。”两边侍卫忙将钦天监架起来就要押往天牢。
忠顺王已休养完回朝,此刻却上前跪地磕头道:“皇上,请皇上息怒。是微臣让钦天监如此说的。”他话一落,即刻满朝哗然,这可是欺君之罪!众臣面面相觑,彼此都看见同僚满面不解之色,忙又将头低的更下,内心惶惶不可。皇上眼睛微眯,这个忠顺王老奸巨猾,竟会承认所犯欺君之罪?遂沉声问道:“忠顺王,你可知你所犯何罪?”忠顺王一副忠君为国、大义凛然之姿,拱手沉声道:“微臣所犯乃欺君之罪。不过请皇上听微臣把话说完再治微臣之罪,到时皇上将微臣千刀万剐、抄家灭族微臣亦无半点怨言。”
水溶听忠顺王如此说,心下一沉,他又施什么诡计?皇上亦想看看他有何话说,示意他说下去。忠顺王朗声道:“皇上,在今年春日之初,微臣庄子上的管事就来回说今年春旱厉害,想下调租子。微臣不信,便去钦天监那里问了,方知今年自年后就一直没有降雨。钦天监想如实禀报皇上,被微臣压了下来。微臣想着今年旱灾如此严重,若告知百姓将半年没有雨水,必引起百姓慌乱,到时百姓将拖家带口到江南逃荒,成为流民,若沿途再没有饭吃,势必成为难民,给各州各县带来混乱。就算退一步讲,京城附近的百姓能顺利到达江南,江南各府州也没有农田让他们耕种,到时难民无所事事,又无饭吃,必生祸乱,再若有心人从中煽动利用,则内乱必起啊!皇上,江南是国家的粮仓,哪里都能乱,唯独江南不能乱,那是国之根本。如今京城有文武百官,有皇室宗族,有富豪乡绅,若我们都解决不了百姓吃喝,那下面的州县府尹县令又哪有良策?所以微臣斗胆,让钦天监说再有四十天就能降水,给百姓以希望,努力挖井抗灾,以渡难关。微臣这也是为朝廷考虑啊,请皇上明鉴!”
如此一番慷慨陈词,倒成了忠顺王为朝廷百姓豁出身家性命,实乃忠君为国的贤臣。他话一落,下面立即有人上前请命道:“皇上,忠顺王此心天地可表,堪比管仲张良,微臣亦为之震撼。请皇上免顺王爷之罪。”接着又有人道:“皇上,忠顺王爷不计个人得失,甘冒抄家灭族的危险,只是为了保天朝安定,实为百官的表率啊!这样的忠臣该厚待表彰才是。”下面又是一片附议之声。水溶轻轻摇了摇头,这一番戏演下来真是热闹非凡。皇上见众臣都如此说,虽知忠顺王没那么好心,也只好道:“贤弟如此忧国忧民,朕心甚慰。这也是迫不得已,朕不怪你,你快起来吧。”忠顺王磕头道:“谢皇上洪恩!”说罢起身立于一旁,面上微有得色。
皇上皱了皱眉,问钦天监道:“这雨何日能降?”钦天监刚刚去地狱门口转了一圈,方缓过神来,忙道:“回皇上,还有半月。”皇上脸色一沉,忧心问道:“水溶,国库里的钱粮还能维持几日?”水溶皱了皱眉头,忠顺王如此一招,弄了自己个措手不及,若这半月挺不过去,这两个月的辛苦白费了不说,北静王府也保不住了,遂沉声道:“回皇上,钱粮还能供应三日。现在当务之急不是钱粮,而是没有水。虽然井越打越深,水却越来越少,饮用尚且难支,更何况灌溉农田?”水溶顿了顿,又道:“朝廷原许诺百姓四十日后有雨,如今失信于民,恐引起百姓猜疑,民心难安,耕作又怎能成事?且京城乃国家中枢要地,若任由难民充盈……”水溶没往下说,皇上却明白,京城不比别处,流民多了就会有混迹其中的刺探、反贼,就会有不安分的臣子趁机内外勾结,犯上作乱。
沉思了一下,皇上方沉声缓缓道:“无论如何,这次旱灾必需安然度过。水溶,将军资拿出二成来悬赏打井的百姓,朝廷文武官员不管是哪个部的都抽调人专门组织百姓抗旱,统一由水溶调度。”水溶皱了皱眉,沉声道:“皇上,没有水,即使满朝文武都不理政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众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讨论来讨论去,却也没有好法子。忠顺王只冷眼看着满朝慌乱,嘴角渐次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只心里冷哼道,水溶,我看你如何了局,即使现在重新挖沟引水亦来不及了,已经向百官征了粮食又征了银子,却最后依然让百姓流离失所,这罪名足可以抄家了。
水溶只静静立着,神色淡然,似这场吵闹与他无关,这本就是忠顺王设的陷阱,无非让自己功亏一篑,却拿百姓黎民生计做饵,其心可诛。皇上亦冷眼望着眼前的一切,瞧着百官千姿百态,慢慢心里也有了底,忠顺王恐怕想京城一乱,趁机拥兵逼宫,下面百官又有哪些是一个心思的?
吵了半日,忠顺王站出来,朗声道:“皇上,北静王奉旨主理此事,却没想到四十日后依旧没有降水,这并非北王之过,是微臣考虑不周。请皇上准微臣将功折罪,接手抗旱救灾之事。”水溶一愣,略一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若交于忠顺王,就是承认自己办事不力,后面半月忠顺王抗灾成功,自是他的功劳,即使不成也怪不了他,毕竟自己执掌户部也无法;若不交于他,天不降雨,庄稼旱死,自己也是重罪,他还讨了个临危请命的好名声,真真好计策。
皇上却想的更远,若百官都听忠顺王调配,自己这皇帝也就坐到头了,这事还得交给水溶。遂不紧不慢道:“你大病刚好,哪能让你操心这些事。北王一直掌管户部,抗灾之事他也熟悉,还是让他善始善终吧。”水溶迎着皇上捉摸不透的神色,少不得请命道:“请皇上放心,微臣必竭尽全力。”忠顺王也没指望能接手抗灾之事,见水溶应了便退至一边等着看好戏。皇上轻轻拍着龙椅,威严道:“各位爱卿可有何取水良策?”
“这……”众臣摇了摇头,都缄口不语。皇上站起来,沉声道:“百姓每年交纳皇粮国税,供养尔等吃穿住用,现在百姓有难,你们就连个办法都没有吗?”众臣忙磕头齐声道:“臣等无能!”直把皇上气的手都发颤。水溶思虑了半响,方上前道:“皇上,现在京城有水的地方就只有华清池和各府各家的内湖,若把这些水用来灌溉,尚能支撑些日子。”华清池是皇宫的内湖,方圆五百公顷,水深数十尺,内有荷花游鱼,平日供皇子皇妃游玩之用,是皇宫内最好的景色。水溶话刚落,就有礼部反对道:“皇上,万万不妥。若华清池的水没了,皇宫就大为失色,皇家威严何存?再者华清池的水亦为了防火之用,怎能引出宫外?”忠顺王亦反对道:“皇上,祖宗尊严,皇室威仪动不得啊!”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