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信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刚刚仔细瞧了半响,也没见有什么不同。”水溶将一干丫头都打发出去,屋里只留夫妻二人,方缓缓将那十几个哈密瓜摆到青花底琉璃蝶几上,又挨个仔细端详着瓜的纹络、大小。黛玉见他一脸神秘,举止有异,亦收了玩笑的心思,跟着他仔细观察这些哈密瓜。不过都是绿底白纹,表面凹凸不平,疤痕甚深,个头大小各异,其他再无不同。
黛玉疑惑道:“听说有相面的,王爷难道还会相瓜不成?”水溶亦不理会她的话,仔细挑出一个用手掂了掂,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意,从腰间掏出随身佩戴的龙吟短剑,按着四分之一处慢慢切了下去。黛玉遂眼都不眨的盯着哈密瓜,唯恐错过什么奇事。终于将一头切了下来,断面白绿沙瓤,没见有何异处。水溶左手拿起大头,右手食指同中指慢慢伸入内瓤,再拿出来时竟夹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黛玉一愣,不想这里面竟内有乾坤,忙过来要看个究竟。
水溶轻轻将油纸包铺开,里面叠着一寸见方的小油纸,慢慢将小油纸打开,上面画着几道弯线,并几处奇奇怪怪的符号。黛玉看着不甚明白,遂轻轻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水溶淡淡道:“这是北疆兵防图。”
“什么?”黛玉轻呼一声,忙用帕子掩了嘴,胸口止不住“砰、砰”直跳。边疆兵防布局可是朝廷机密,除了皇上谁都不能知道全局,即使是驻边大将军也只能知道自己所率领的士兵的数量、镇守于何处,最多同番邦开战时知道各自的布局、相应的配合罢了,而这东西出现在北王府,一旦传了出去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黛玉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四寸见方的油纸,上面不过几个简单的符号,却是军国机密……
水溶淡淡道:“自父王过世,姐夫靖远大将军就接了父王的兵,镇守东西两口的要道。虽然兵符在我手上,这调兵遣将还得靠将军才是。”黛玉慢慢平静了心思,复又担忧道:“这么机密的东西,你们就这么大喇喇送进王府里来,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我们府上可再没活路了。”水溶仔细将图记在心里,随手将油纸点在烛火上烧了,屋内登时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呛的黛玉拿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半响。水溶淡笑道:“只有大模大样送进来的东西,才不会惹人注意,你不是瞧了半响也没看出来?本王可是最爱吃边疆的哈密瓜的,姐姐一有空就给我送点子。”
黛玉坐于蝶几旁的雕花暗纹红木椅上,仔细看了看刚刚切开的哈密瓜,又同完好的比较了半响,终究没发现任何不同,遂疑惑道:“王爷,这油纸是怎么放进去的,我可没看见任何一个口子。”水溶淡笑道:“这是边疆人的法子。在瓜刚刚长到巴掌大的时候,用薄如蝉翼的小刀沿着瓜的疤痕切一道口子,将油纸塞进去,再将刀口处对起来压实,过个十天、半月,随着瓜渐渐长大,刀口处就渐渐长合了。等成熟时摘下来,刀口处不过是纹络比别处略深些,再看不出来别的异样的。”黛玉惊叹道:“好精密的法子,如此一来,即使不知情的人拿着瓜仔细端详,也不知其中的奥妙。”
水溶长叹道:“皇上原防我甚深,兵部的事从不让我插手。不知为何这几次却屡次重用提拔我,现在竟让我行走内书房,讨论行兵打仗的事也不再背着我,这让我心里更加不安啊!”黛玉轻移莲步与他比肩而立,柔声安慰道:“王爷现在是亲王,自然有亲王参与朝政的权利,王爷不必过忧。”水溶侧头淡笑道:“玉儿,你别看今日姐姐送来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知经过了多少关卡。母妃身上的羊毛毯,恐怕在隐蔽处早就被切开了口子,内层夹里都是看过的,那些玉雕、珍玩等物,也都被细细检查有无机关的,即使那些肉铺、瓜仁也都孝敬了不知好几层了。每到一处关卡,都要拿出一部分孝敬上面大大小小的官,否则哪能让你轻而易举的进了大门。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这么多,恐怕也是看北静王的高官显位罢了,要不哪有你得的。”
黛玉淡淡道:“官场本就如此。有道是‘阎王易过,小鬼难缠’,这些看守关卡的本就俸禄少,又十分辛苦,若再无别的进益谁还站在那里做树桩子呢,朝廷怕是知道了也不会严禁。”水溶眼睛一亮,笑意愈浓,“玉儿竟然连这个都能想的到,我还以为你会指责这些盘剥重利的一番,真真让我刮目相看了。”黛玉疑惑道:“我只不过说了些人之常情,王爷为何这般说。”水溶一手揽着她瘦弱的肩膀,笑道:“玉儿一向嫉恶如仇,追究尽善尽美,眼里不是黑的就是白的,今日竟能容忍律法之外、情理之中之事,可不是给我一大惊喜。”黛玉淡笑道:“以前是个不知事的千金小姐,亦自命清高,目下无尘。自从跟了王爷,学了许多圆滑世故之事,我都不是原来的我了。”水溶摇了摇头,淡笑道:“以前的玉儿爱恨分明,现在的玉儿依然不屑同世俗同流合污,有何不同?再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人若过分追求完美,自然曲高和寡,岂不是很无趣。“黛玉不赞同道:”那王爷的意思是看着世俗污秽不但不涤荡浊物,反而任其漂流就对的了?若真同王爷所说,就不会有屈原、岳飞之流流芳千古了。“
水溶温润一笑,随手摸出一枚铜板,放于掌心递到黛玉面前,问道:“玉儿,你知道这铜钱为何铸成外圆内方样式吗?”黛玉淡淡道:“从来历上来说,‘天圆地方,天比地大’,所以铸就了这个造型。再者,外圆是为了减少磨损,携带方便,内方是为了串钱不转。这是都知道的事,还有别的意思不成?”水溶神秘笑道:“非也!非也!老祖宗将铜板铸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教育子孙后代要‘方圆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