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定定看着袅袅香火后的牌位，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三弟，你可想过父兄是怎么死的？”水澈恨恨道：“朝中小人看不得父王手握重兵，得皇上重用，遂勾结外敌，暗中设局谋害。父兄寡不敌众，为国捐躯。”水溶沉声道：“不错，是朝中小人所为。当日朝中最恨父王的不过就那几个，能设下这个局，又能谋害成功的满朝文武就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本事。”水澈转头急切道：“王兄，你查出背后是谁指使了？到底是谁？”水溶淡淡道：“你只想父王去世后，兵权落到谁手中就是了。”

水澈全身一震，父兄死后，北王府兵权形同虚设，朝中忠顺王凭借手上一半的兵权，以镇守边疆为名占据边疆要塞，连皇上都不得不忌惮三分。水澈不敢置信地看向水溶，一字一顿道：“是——忠——顺——王？”

水溶轻叹一声，负手立在窗前，颀长的身影遮住了窗外惨淡的阳光，声音亦带着几分飘渺，“当日忠顺王与北静王共同镇守漠北，威慑匈奴可汗，十多年来匈奴骑兵一直不敢来犯我朝边境。后匈奴国师暗向可汗献计，花重金许诺边疆共享买通我朝重臣，安排人作为内应，趁亲兵外调之空行刺暗杀，父兄腹背受敌，不幸落败身亡。而这个重臣，就是当时的忠顺王！”水澈一呆，石化般直挺挺跪在牌位前，纹丝不动，空旷的大殿只闻狂风呜咽，吹着香案旁的帘幔翻飞起舞，恍若太王英魂还未走远……

半响，水澈猛地站起身，深深看着奉供的牌位，周身渐渐聚起浓烈的杀气。水澈死死攥了攥拳，转身大步向门外行去。水溶脚下一滑，挡住水澈的去路，沉声问道：“你去哪儿？”水澈双目泛红，咬牙切齿道：“去要忠顺王的命！”水溶硬声阻拦道：“不行！”水澈直视着水溶双眼，坚定道：“你让开！我心里有数！”水溶冷冷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水澈亦不多话，出其不意虚晃一招，骗过水溶，转眼身已在殿外。水溶亦不拦他，只幽幽道：“要是能杀我早就杀了，还用等到现在？”水澈一滞，停了脚步，回身道：“王兄，你在顾忌什么？”水溶长长呼了口气，恨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忠顺王权倾朝野、一手遮天，我们现在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再者，我不仅想要他的命，还要让他身败名裂，抄家灭族！”水澈失神看着水溶严峻的侧脸，平日里他笑容下到底掩盖了多少恨意？

水澈忧心道：“忠顺王终究是先皇亲子，皇上的亲兄弟，即使我们有证据说他谋害了父王，按律也就夺了兵权让他回家养老而已。”水溶唇角轻轻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若他谋反呢？你说皇上会不会饶过一个觊觎他皇位的臣子呢？”水澈略一想就明白了，淡淡笑道：“皇权至高无上，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容忍臣子作乱犯上的。即使为了显示兄弟手足之情不要他的命，也会是终身圈禁，让他生不如死。”

水溶淡笑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对他的皇位有威胁，圈禁起来后忠顺王会想不开‘自杀’的。”水澈看着自信满满的水溶，忽的灵光一闪，小心翼翼问道：“王兄，这些年你一直韬光养晦，让忠顺王一人独大，就是纵容他的不臣之心？”水溶淡淡一笑，眼里的笑意已给了他回答。水澈全身一冷，王兄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当日他接替王位只有十三岁，父王的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查明白的……

水澈轻轻皱了皱眉，“王兄，你怎么知道是忠顺王的？当时所有的刺客当场毙命，没留一个活口，刑部的人查了一个月也没查出蛛丝马迹，最后不了了之。”水溶淡淡道：“匈奴人不会只收买一个人。”水澈睁大了眼，不解地看着水溶，难道王兄也被匈奴人收买了？

水溶淡笑道：“你想多了，我不会卖国求荣。匈奴给了忠顺王大量的马匹、金银、甚至边疆的兵防图，忠顺王却没给他们谋到什么好处，他们怎会善罢甘休。我只让将军略施小计，从中离间，当日的事也就知道了八九不离十。”水澈恨恨道：“忠顺王谋杀了父王，还敢来联姻，真不顾女儿死活了？”水溶淡淡道：“当日之事忠顺王并没有出面，只是授意他人，暗中谋划，因而不管我们从朝内怎么查都不会查到他头上的。要不是我找到了当日大哥的贴身暗卫，哪能查到他头上？父王身边的人，在那次后就全没了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现在也没有下落。”

顿了顿，水溶轻叹道：“这些我原本都不想告诉你的，可你却偏偏看上了忠顺王府的郡主，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看着你娶仇人之女。”水澈轻轻闭了眼，掩去眼中的一切思绪，猛的一拳打在旁边的松树上，任由粗粝的树皮划破手背，鲜艳的红色缓缓从指缝流下……水溶长叹了口气，轻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澈儿，一个女人罢了。我会让王妃尽快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你会很快忘了她的。”

水澈一僵，继而摇头道：“不，我不想要！”水溶轻声道：“你一日不娶，母妃就一日不放心，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水澈无力笑道：“王兄，你别逼我！”水溶摇了摇头，叹道：“罢了，就由你。”水澈不想再说，只淡淡道：“我出去看看山围的怎么样了。”说着也不待水溶答话，转身出了王府。

至晚，水澈没用晚膳，独自一人坐在落花居房顶上，呜呜咽咽吹了一夜的箫，凄凉的箫声伴着冷冽的寒风，更让人心酸意寒。黛玉轻轻起身披衣，看着水溶负手立在窗前，窗外一弯寒月勉强挂在半空，留下暗淡的月影，“子静，三弟他……”水溶没有回头，只叹道：“没事，过些天就好了。”

黛玉心善，不忍听着外面哽咽的箫音，上前轻声劝道：“我虽同郡主只见过一面，却瞧出她是个难得的女子，怪不得三弟动了心。如今三弟既放不下郡主，你就不能放下朝堂恩怨，成全了三弟？”水溶淡淡道：“若只是朝堂恩怨，他要娶我绝不拦着他，只是忠顺王府不是别的府上，三弟会被连累的。”黛玉疑惑的看向水溶，“子静，你同三弟都不是怕连累的人，还有别的原因是吗？”水溶轻轻将她揽入怀里，二人相偎立在窗前，看着外面已经枯萎的残菊，轻声道：“玉儿，只要他还姓水，就不能娶郡主。”黛玉不再细究，只静静陪着水溶站到天亮，直到箫声渐息渐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