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有孕,北静王府上下自是披红挂绿、喜气洋洋,贾府得了此信儿,亦奔走相告、额手相庆,唯独宝玉听了,怔了半日,长叹一声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天。这里贾母乐呵呵道:“林丫头果是有造化的,才嫁过去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喜事。我原还瞧她身子单薄,恐不被王府待见,如今我这吊在嗓子眼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凤姐久病未愈,脸色蜡黄,不过用浓粉厚妆遮着,又是素来掐尖要强惯了的,亦强撑着在贾母前赔笑:“有老祖宗这福寿双全的外祖母荫蔽,王妃就是身子再娇弱些,也不怕了!”王夫人听黛玉有孕,又看看宝钗平坦如旧的肚子,更觉刺心,少不得也笑道:“可不是呢,王妃有孕是大喜事,我们也喜欢,很该送些补品给王妃补补身子,虽说王府不缺这些,也是咱的心意。”贾母虽心下诧异王夫人什么时候对黛玉如此关心了,却也十分喜欢,笑道:“正是这话!谁还在意这些东西呢,亲戚走动关键是个心意。可惜我不能亲去看她,少不得还得让你们小媳妇儿走一趟。”
宝钗正被王夫人那一眼搅的心下不安,听贾母如此说,忙上前笑道:“老祖宗折死我们了。能给老祖宗跑腿,可是我们求也求不来的。”凤姐亦笑道:“请老祖宗放心,孙媳妇儿一定把老祖宗的意思带到了。将来王妃生下世子,必是要抱着重外孙子来看老祖宗的,到时老祖宗可别忘了是孙媳妇儿出的力,可是要打赏我的。”贾母拉过鸳鸯,指着凤姐笑道:“快去撕她的嘴,这刚从床上爬起来,药罐子还没离儿呢,就在这里说嘴。可见该打!”鸳鸯笑道:“二奶奶平日里威风八面,偏生病了七日八日,连嘴也拙笨了,这赏没讨着,倒讨了一顿打。奴婢看二奶奶可怜见的,向老祖宗讨个情儿,看在她是讨老祖宗喜欢的份上,饶了二奶奶吧。”贾母笑道:“可了不得了,连我身边人也收买了去。你快去跟你二奶奶过去吧。”说着笑推了鸳鸯一下。凤姐上前拉着鸳鸯笑道:“阿弥陀佛!还是有个明白人的,知道我的心!”邢夫人在旁笑道:“真不害你娘的臊,越说越上来了。还不去打点给王妃的礼儿?”
王夫人沉吟了一下,笑道:“老祖宗,凤丫头这大病刚好,再让她去劳心恐犯了病。正好探丫头在家闲着淘气,又同王妃姐妹情深,也该让她去见见世面。”贾母知她的意思,如今黛玉有孕,不能伺候水溶,需要纳个妾室方是大礼,探春在贾府姐妹中是出挑的,年纪又合适,若能入了北静王府,那贾府就有忠顺王府和北静王府两府的支持,自然荣华富贵常保。原本贾母也以为黛玉嫁入水府能帮衬贾府,但这大半年下来,瞧黛玉的样子,贾母心里也不确定了,想到这里,贾母笑道:“你的话也有理。既这样,那就让她们妯娌姐妹都去,凤丫头去、探丫头也去,还有四丫头,整天和尼姑玩在一处,成何体统,也让她去见识见识。”刑王两夫人忙答应了下来,下去收拾一番,打发丫头婆子跟着,出了门。
这里黛玉歪在榻上同水汀说话,水汀说些边疆的风土人情给黛玉解闷,堂前若盈同水汀的长女裴冰凡围在火炉前由丫头们喂糖炒爆栗子,水汀的儿子裴冰宸尚小,穿着海龙皮小鹰膀褂依依呀呀抢姐姐的栗子吃,奶妈子们恐他呛着,只用玛瑙小钵子磨碎了喂给他。黛玉看着眼前孩子嬉闹,轻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越发笑的醉人。这里说的正热闹,紫鹃进来笑回道:“回王妃,郡主!贾府两位奶奶和两位姑娘来看王妃了。”水汀也听说了贾府的事,知道黛玉同贾府的渊源,笑道:“他们既来了,见见也无妨。你身子大好了,也该走动走动,总窝在房里也不是事。”
黛玉笑道:“我听姐姐讲边疆趣闻,甚是有趣,平日里只能从书上知道只字片语,哪有如今听的明白。”水汀起身笑道:“你既喜欢我常常过来便是,有多少听不得呢。”又回头对若盈等道:“你们三个玩了这半日,也该去上房给祖母、外祖母请安!还不穿好衣裳?”黛玉由雪雁扶着,起身笑道:“书香,把栗子多包些送到云梦斋去,再把那小钵儿也一并带上。”水汀笑阻道:“都吃了这么多了,待会儿又不好好用膳。”黛玉笑道:“都是孩子,喜欢吃可劲让他们吃去。”水汀也不在意,回头吩咐雪雁等道:“好好伺候王妃,不可让王妃累着了。”雪雁等忙答应了。水汀方领着孩子,由着书香包了一礼盒栗子在后面跟着去了。
花厅上,黛玉扶着丫头款款而出,凤姐等忙起身离座行礼,口称:“给王妃请安!”黛玉微微抬手,淡笑道:“嫂子妹妹们快请起!紫鹃,看茶!”凤姐等在下首侧身落座。宝钗看黛玉肤如凝脂、眉眼含情,袅袅婷婷中比原先多了分从容妩媚,身边又有六个大丫头贴身伺候,心下涌起淡淡的嫉妒,先笑道:“我瞧着王妃身子骨儿丰润了不少,不似原先单薄柔弱,像要被风吹了去似的。”凤姐笑道:“可不是,都快比上你了,我都要认不出来了。”雪雁微微皱眉,捧上酸梅汤,赔笑道:“两位奶奶不知道,自从王妃有了身孕,太妃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喂进王妃肚子里。王爷更是小心翼翼,呵护有加,现在王妃可是整个王府最金贵的人儿,谁也不敢惹王妃有丝毫不快。”
黛玉脸上涌起淡淡的红晕,略带羞涩笑骂道:“就你嘴快!也不怕人家笑话。幸亏都是自己人。”探春年纪渐长,也知了人事,看黛玉甚得夫君宠爱,羡慕道:“王妃好福气!婆婆慈爱、夫婿心疼,真是全天下女子都求的事都被王妃遇上了。”宝钗笑道:“瞧三妹妹这话,可是羡慕王妃了。北王爷可是京城最好的夫婿,妹妹恐怕是只能进北王府才能找着了。”探春正悔失言,被宝钗如此一说,脸更红到了耳根儿,忙道:“王妃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再不好意思说下去。黛玉淡淡一笑,说道:“三妹妹我还不知道吗,是二嫂子拿你取笑呢。”探春对宝钗笑道:“二嫂子自从成了亲,就越发没了做女儿时的端庄,时时拿我们开心。”宝钗笑道:“这是怎么说,我可冤枉死了。”又回头对凤姐道:“我这做嫂子的,关心小姑子的终身,难道不是应该?”
凤姐原知王夫人的心意,却不想蹚这趟浑水,只打哈哈笑道:“三妹妹到底是个姑娘家,平日里虽理起家来头头是道,还是脸皮薄儿,你也不悠着点说。”惜春只冷眼看着这出闹剧,一言不发。宝钗见凤姐不帮腔,又想着王夫人的千叮咛万嘱咐,少不得自己笑道:“三妹妹当家理事,不输男儿。将来不管谁家娶了去,都是多个臂膀。还请王妃帮忙留意着,也算了却老太太、太太心头的一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