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二人也算是共吃了一顿早饭。
待丫鬟呢将碗碟撤走之后,萧钧却忽然问道,“你还需不需要再装扮一下?”
拂清一愣, 问道, “为什么还要再打扮?”说着挑了挑眉, “王爷觉得我不好看了?”
萧钧只有些无奈,答说, “没有不好看,既然你觉得稳妥,那好,去披件厚衣, 咱们准备动身吧。”
“动身?”
她又是一愣,问道,“要去哪儿?”
他答的十分简洁,“回晏府。”
她更加不解,“去晏府做什么?”
他凝眉看她,“不是三日回门吗?今日我理当陪你回去一趟啊?”
“三日回门?”
头一回出嫁,又不上心, 拂清竟然丝毫不知还有此说法,转头瞧了瞧还立在一旁的小霜,只见小霜也愣了愣, 而后说,“好像是要回门的,主子。”
她一顿, 想了想,却忽然又道,“我不是正妻,所以这项风俗于我不适用,王爷就不必如此客气了,等您什么时候娶了正妃,再陪着回门就好。”
哪知萧钧却将面色一沉,有些不高兴起来,道,“往后不许再跟我提什么正妃,本王这么急着赶回来,就是要陪你回晏家的,不要岔开话题。”
嚯,拂清眯着眼瞅他,这莫不是生气了?居然重又自称起“本王”来了……
谁料他竟也丝毫不买账,还径直吩咐小霜,“去准备准备,服侍主子更衣,礼品早已备好,车马就在门外等着。”
小霜本来就有些害怕他,此时见他语气霸道,浑身都不由得抖了一抖,只好来劝拂清,“主子……”
下人在旁,又不能同他硬顶,拂清心间暗暗想了想,觉得回去一趟也好,遂点头道,“好吧,既然王爷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这样还是太素淡,我得再收拾一下。”
萧钧却忽然又弯了眉眼,颔首说,“可以,我在前头等你,时间还早,不必太过着急。”
语罢,便又披上大氅,出了房门。
一旁,小霜已经赶紧新拿了一套出门的衣裳,趁拂清换的功夫,又去喊来了梳妆的婢女,恰好小翠也从外头赶了回来,于是几人一起上手,终于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将她装扮稳妥,送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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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中天的时候,宁王的车驾终于到了晏府。
今早朝堂上碰面,萧钧曾亲口知会过晏楚,是以此时晏府也算有所准备,两人才下了车,就见晏楚亲自等在门前,除过管家等下人,身边还跟着晏明泽。
因为懒得与晏楚惺惺作态,所以拂清并不太愿意回来,不过此时人已经到了眼前,她还是勉强笑了笑,唤了声,“义父。”
晏楚却精神极佳,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点了点头,又赶紧向萧钧行礼,“臣恭迎殿下,今日天寒,殿下辛苦了。”
萧钧温和道,“晏相客气了 ,有劳你在门口等,才是辛苦。”
晏楚又客气了两句,赶忙将人迎进了府里。
一下少了三个女儿,此时的晏府已经算不得人丁兴旺了,入到府中,男女分开,晏楚陪萧钧去了前院,拂清则在众下人们簇拥下,去了晏老太太所在的颐安堂。
其实府里没人会想到,宁王会亲自陪拂清回门,毕竟之前晏明云出嫁的时候,就免了这一项。
而此时面对着她,俱是一片惊讶,连看她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了。
因着萧钧的到来,晏老太太也特意换了庄重的礼装,一见她,便一脸关切的问她,“眼看入王府也有三日,你在那里过得可好?”
她笑了笑,道,“还好,老夫人请放心。”
其实看今日情景也能窥得一二,试想她一个侧妃,不禁能三日回门,还有王爷亲陪,可见的确很不一般。
老太太思及此,十分感慨道,“说来说去,还是明珠你的命好啊,若非那时你与义父在江南相见,哪里会有今日的际遇?可见这是上天安排好的。”
一脸的和颜悦色,哪里能看出当初晏楚才带她进门时,老太太急怒攻心,硬要阻拦的模样?
只可惜的是,断裂了太久太深,纵使有血缘,亲情也不是想补就能回来的。
拂清面上笑了笑,道,“老夫人说的是,此番我能重回京城,的确得感谢上天。”
感谢上天叫她大难不死。
话音落下,老太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忽听门外丫鬟们的通传声响起,“夫人来了。”
二人皆是一顿,紧接着,就见门口的棉帘被掀开,陆氏迈了进来。
老太太面上的喜色登时就敛了许多。
拂清倒有些意外,她进屋这么久了,原以为陆氏今日不打算现身,没想到还是出来了。
思及前阵子府中的情景,生怕陆氏与拂清会谁也不理谁,晏老太太于是主动开口,问陆氏道,“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今早才接到的消息,说是宁王殿下要陪明珠回来省亲,我们怕你身子不适,也不敢去惊扰你。”
陆氏虽然上了妆,但明显能看得出,面色仍不是很好,却也硬是挤出笑来,点头道,“有劳母亲关怀,今日宁王殿下驾到,我再不舒服,也得过来看看的。”
语罢,将目光投向拂清,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侧妃在宁王府可都好?”
没有唤她明珠,而是侧妃,疏离之意十分明显。
拂清也以同样的笑容来回敬,道,“有劳夫人挂念,我也一切都好,听说夫人连日来一直缠绵病榻,也十分牵念,今日特意求了王爷,说想回来看一看,没料到王爷竟推了公事,硬是陪我回来了。”
这一句着实把陆氏刺激的不轻,笑意都几乎要挤不出来了,顿了一下,才强撑的点了点头。
却还不忘了道,“如此甚好,希望侧妃好好珍惜现下的好日子,毕竟等他日正妃入了门,王爷就不会这么有空了。”
这话一出,房中人皆是一顿,连晏老太太也惊的面色不稳了。
陆氏这样当面扎人刀子,真的好吗?
哪知拂清却一点儿也不气,还笑了笑,道,“说的也是,想来到那时,大约会向大姑娘一样,自打出阁,也一直没能回来看看呢。”
众人又是一顿,无比佩服她嘴皮子厉害。陆氏扔过来的刀子,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又给丢了回去。
说起正侧,那晏明云也是侧妃呢,且一进府头顶就有正妃压着,比起她可差远了,因此陆氏如此讥讽,还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氏一噎,脸色就更难看了,眼看房中火药味越来越浓,晏老太太眼疾手快,趁陆氏再度开口前,赶紧同拂清道,“对了,明珠,前些日子南边的大掌柜来京,送来了许多年货,其中有一箱子南珠,色泽极好。我们年纪大了,留在身边没什么用处,就索性叫人织了两件珠衫,想着给你同明云分头送去。恰巧昨日完工,绣房给送来了,又赶上你今日回府,倒免了叫下人们再跑一次腿。”
说罢朝身边的丫鬟招了招手。
丫鬟会意,赶忙回神去取,很快,就捧着一物回到了堂中。
这正是老太太口中所说的珠衫,乍一望去,只见上头的珍珠光泽莹润,颗粒饱满,织成衣物,更是华美惊人。
屋里的丫鬟们无不暗自赞叹,就连拂清身边的小翠也露出了惊艳之色。
其实晏家从前世代经商,家底甚是丰厚,有这样的宝贝,并不值得惊奇,令人惊奇的,反而是晏老太太的态度。
从前那个一向被视为耻辱,恨不得饿死的贱奴之女,如今竟然一跃成了红人,需要她献宝来拉拢了!
拂清满心都是讽刺。
不过当她将目光一转,却忽然又有些奇怪。
面对老太太向她献宝,陆氏竟然没什么反应。
想当初晏楚给她准备陪嫁之时,这女人都气得大病了一场,如今面对这件价值连城的珍珠衫,居然面色平静……
有些太不正常了吧?
原本并不想收下的,但看见陆氏的反应,拂清心间暗自一转,笑着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担得起,听说南珠最是润肤,老夫人自己留着用多好?”
晏老太太忙道,“我这个年纪,再用好物都是无用了,倒是你同明云正是好年纪,又身在王府,该好好穿戴才是。这都是给你们量身定做的,就收下吧。”
她便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便叫小翠接了下来。
而此时再看,只见陆氏目中闪过一抹神色,转瞬即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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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拂清回到望月居稍歇。
不过离开两天而已,她跟两个小丫头都没什么可感慨的,把门一关,兀自说悄悄话。
小翠回想起饭前颐安堂里的情景,感叹道,“夫人愈发的不如从前了,从前还知道做做和善的样子,叫府里府外夸她贤惠,现如今倒好,光说个话而已,就处处夹枪带棒的,不过话说回来,她没道理恨您哪!想当初二姑娘是她自己倒霉,大姑娘也是皇上赐的婚,这些跟您有什么关系?”
拂清正拿着那件珠衫打量,闻言笑了一下,道,“这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人多了去了,不缺她一个。”
小翠点了点头,见她手中的珠衫熠熠生辉,不由得叹道,“不过老太太可真与从前不同了,瞧瞧这珠衫,随便一颗珍珠都得价值连城吧,这么多珠子缝在一起,得值多少钱呢!”
话音落下,拂清却眉间一凝,仿佛是瞧出了什么端倪,想了一下,才道,“是啊,这么多珠子,得值多少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真是浪费!”
“浪费?”
小翠一愣,有些没听明白,正想问一问,却听外头传来声音,“侧妃,该回府了。”
原来是前院里的宴席也吃完,萧钧打算启程了。
拂清就立起身来,道,“走吧,回去再说。”
遂披上斗篷,领着丫鬟们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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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萧钧也晓得,拂清与晏家众人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只简单得用了些午饭,其实连酒都没喝,便决定打道回府了。
两人依旧同乘,马车的摇摇晃晃中,他朝她看去,只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了?”